戚临风正想握住她贴在脸上的手,就见那只手无力的滑落下去,顿时瞳孔一缩,整颗心仿佛被击中一般颤抖起来,语气低得几不可察,“宝儿…”
“太医!太医!”他厉声喊道。
古太医刚拿起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又被人急哄哄地请进去,那架势就跟出了大事似的,结果他上前把完脉后无奈说道:“夫人这是脱力了,睡一觉便好,身子无碍,康健得很。”
就戚将军这般紧张的样子,还真是头回看见,古太医心中咂咂称奇。
戚临风这下才大松口气,手脚发软地倚靠在床沿边,紧紧握住那只素手不肯放开。
“哇,弟弟好丑呀!一点也不像玥儿。”戚元玥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恰好戚元生的小手正在半空中挥舞着,不小心打到他姐姐伸过来的手指头,稚嫩又弱小可爱的小手就这么握住了,戚元玥突然间心里跟被融化了似的,丁点儿都没再嫌弃那通红又皱巴巴的小脸蛋。
“你这孩子,阿生容貌可清秀着呢,与你娘长得格外相像,这眉眼呀,一看就知道长大了能迷倒不少闺秀。”戚母哈哈笑道,又顾及儿媳妇刚昏睡过去,克制着声音没敢大笑。
戚元玥左瞧又瞧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像娘,等哥哥待会儿回来,让他们好好看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戚元朝和戚元晏就已经到了别庄。
兄弟俩本来还慢悠悠走着,听说他们娘亲都已经发动了,立马拔腿就跑,不过这消息到底有些滞后,等他们俩到的时候,“新鲜出炉”的弟弟已经在奶娘那喝过一顿,正砸吧着小嘴呢。
“哇,弟弟。”戚元晏率先跑到摇篮那凑近喊道。
“二哥,你说弟弟像娘吗?”戚元玥掐着腰偏头问道。
戚元晏昂起下巴就开始得意,“那肯定是我最像爹娘,弟弟一点儿也不像。”
“二哥明明谁也不像,叫四不像。”戚元玥不服气地嘲笑道。
兄妹两人在那小声吵嘴着,戚元朝已经站在亲爹身旁,“爹,娘没事吧?”
戚临风嘴角上扬摸了摸他脑袋,“无事,有爹爹在不必担心,与他们两个一道去玩吧。”
戚元朝摇摇头,倔强地说道:“爹,我就在这儿守着您和娘亲。”
戚临风心中暗叹口气,到底还是先前把孩子给吓到了,跟他幼年时独当一面相差无几,幸好还不至于苦大仇深,他捏了捏戚元朝已渐显少年模样的俊俏脸蛋,“成,那你替爹爹守着娘亲,爹去看看你弟弟。”
戚元朝难得有些喜色溢于言表地嗯了一声,“爹爹放心。”
戚元朝炯炯有神地盯着亲娘,昂首挺胸的神气样,险些让人误以为担上了什么重大任务…
戚临风在那头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不得不说戚母那眼神是真的准,他打眼瞧去就觉得与孩子他娘一般无二,惹得他心里平添了许多怜惜。
“小阿生,安安…”他低声逗弄着孩子,幼小的婴儿唯恐一不小心就伤到他,戚临风抱得可谓是极其小心,动作熟稔得连奶娘都心生佩服。
戚母则早在孩子生出来时,又大手笔地赏了产婆与阖府伺候的人几月俸禄,喜得众人心中美滋滋的,干起活来更是有劲儿。
孩子一落地,就立马有护卫得了嘱咐赶回盛安禀报,老太君听到时笑得牙根儿都露出来,“母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身再去上柱香,感谢菩萨和列祖列宗的庇佑。”
戚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好,你带上这几件小衣过去,是许家舅母亲手做的,就说看着合不合适,要是喜欢就给孩子穿穿,都是上好的料子。”
他这一高兴就又想约老伙计喝酒去,恰好府上无人,戚父一迈脚就找到正在酒楼的老友,“哎,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胡老将军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力道重得激起了一点酒渍出来,“嘿,这都老长时间没瞧你出来喝酒。”
戚父半点不客套地就抓过酒坛子仰头灌下,“这不我小孙子生了,心情好便想出来乐乐。”
“这可是上好的酒,又被你嚯嚯了。”胡老将军心疼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成天祸害我的酒,真是个倒霉催的。”
“去,你才倒霉呢。”戚父不满地应嘴道。
“嗐,那我是真挺难。”胡老将军边摇头边叹气说道:“这家里边儿闹得是天翻地覆,哪像你们那府上清净自在。”
戚父不明白地反问道:“闹什么闹得这般厉害?”
“我那老妻瞧不惯几个儿媳妇的做派,那几个孩子呢也看她不顺眼,娘家又不算弱势,这可不就成天吵嘴了吗?”胡老将军一想起来就无奈,是丁点儿都不想回府上听抱怨了。
戚父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我说呢,你明明儿孙满堂的怎还满腹心事,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他忍不住评头论足道:“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幼时教导好了,待大一些便由他自个儿拼前程去,你们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肯放手,你那媳妇儿也真是,早该颐养天年的岁数还抓着管家权不放,怪道不吵嘴呢?还好意思抱怨。”
胡老将军不服气道:“难不成小戚家的就不曾争过这把子权力?你那媳妇儿真就与世无争?”
戚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你是有所不知,你们府上抢着要的,换到咱们府上是一文不值,各个都想躲开呢,如今都已经扔给玥儿那孩子接手了!”
“玥儿?你那小孙女能管诺大一个侯府?”胡老将军不敢置信地说道。
戚父捋了捋胡子,又悠哉悠哉地夹起花生米,吃了几口小菜,嘴里吆喝道:“再来五坛上好的酒。”
“成,你既然想听,我就陪你唠嗑唠嗑。我家玥儿呀老早就接手了,那孩子聪慧着呢,别看一副天真的样儿,自管家起大事小事都没出过纰漏。”
胡老将军吃惊不已,“虽说女儿家都早早开始理事,也都只能算从旁协助,倒是鲜少有你们胆子这么大的长辈。”
戚父不以为然地磕起瓜子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嘛,不磕磕碰碰的怎么长大?况且你先前不就可以先教好?又不是非得事到临头了才去弥补,那可就没用处了。”
“儿女不用管,全凭德行感。给儿女培下根基,德荫子孙足矣,家业再大德行不足也迟早一败涂地。”
胡老将军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头,“你家那位真就甘心放任不管?”
戚父摆摆手,“就这点子芝麻碎皮的破事儿,求她忙活她都不乐意,闲着没事儿跟孩子闹着玩,出门溜溜看看景,逛逛铺子听听戏,岂不美哉?”
“一把年纪了就别成天想着万事抓手里,这要按我们家儿媳妇说的词,叫啥来着,哦,掌控欲过度!”
“你还别说,我们家儿媳妇也是个极懂事的,从未给咱俩甩过脸子,待我和她娘如同生身父母…”
“那不过是她生母早亡,亲爹又那副德性,不然哪会待你们那般好?”胡老将军越听越不痛快地应嘴道。
“那还真不是,你瞧那谭家的不也一个情况,怎还是成天闹得不可开交?”
戚父说完又得瑟道,“哎呀,我们家那俩小子也是乖巧懂事聪慧过人,朝之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稳重大方,从未让人操心过,有他在我们都不愁剩下那两个的管教。晏之也是机灵可人小嘴甜的很,没事就来给我和他阿婆捶背捏肩,说要孝敬咱们呢!”
他越说越兴奋,话茬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炫耀得没完,让胡老将军险些怀疑人生,呆滞地凝望半空后悔不已…
等胡老将军夜里回到府上,看见老妻那不痛快的脸色和没停歇的抱怨也是忍不住叹口气,“你就不能学学那戚家的?”
胡老夫人顿时脸色大变,拎起他耳朵骂道:“好你个胡老四,我当初就该知道你有外心,这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惦记那邓氏!是我当初瞎了眼才跟你成亲,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啊!”
这一骂骂咧咧又是一堆下人们赶来,气得胡老将军头痛欲裂,“够了,胡闹!给老子安静点!”
“你老爷我是今儿碰着老戚一块喝酒,听了一箩筐的好话,耳朵都快长茧了。”胡老将军无奈地赖在那说道:“都怪我当初没好好管你,让你如今学了这副泼妇模样,你幼时那般温柔体贴,怎就变成这般?”
胡老夫人听到这话怔了怔,良久后方才说道:“…要不是老爷当年纳的那些妾,也不至于此。”
胡老将军闻言顿时哑然,没想到源头竟然出在他身上,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于平白引起其他府上争端的戚父,早就在院子里呼呼大睡,丝毫烦恼都没有,睡梦中都美滋滋地含饴弄孙,还有一大堆的美酒佳肴等他享用…
别庄中,莫栖悦直至深夜才幽幽转醒,看见那男人还守在这不肯走,也是浅浅一笑,“用过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