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精彩去了雪甜冰激凌公司“听江夜说你要扣我工资,为什么?”
“你找HR办了入职再回来说。”江冷西在办公桌上铺着羊毛毡,拿毛笔在宣纸上练字,这是他日常减压的爱好。
“万一扣太多,我还是不来了。”夏精彩以退为进,跟他对上阵势。
“扣五块。”
随后夏精彩跟他软磨硬泡了五分钟,才从他嘴里套出来一定要扣下这五块钱的原因。
江冷西一脸生涩的尴尬,像是另外一个灵魂附体,随便抽了个表情,五官有点找不准位置。怎么看都不会是出现在他脸上的一种扭捏。
江冷西的嘴唇颤巍巍的,忽然又要把嘴唇送到她耳边,夏精彩都来不及躲闪,还怕自己热烘烘的让他难受。怎知江冷西忍受着高温,艰难又小声的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悠悠的飘进夏精彩的耳朵里。“拔火罐,过敏了。”
夏精彩一时没忍住嘴角朝上,见到江冷西的表情委屈又无助,她从肚子里传送过来的笑变成了咳嗽,她弯着腰不得不把情绪抒发出来。
他继续,“这疹子,致命吗?”
夏精彩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给她看了一眼后颈过敏的一圈红疹,她之前听说过少数人对火罐过敏,这位未来的老板就是让她长记性的第一人。
“对不起啊,江总,死倒是死不了,就是难受几天。”
这时候江夜来了,脸上涂得五颜六色,穿了一身运动装,把身材修饰得凹凸有致。她气喘吁吁,进来就躺在江冷西办公室的沙发上,摆成一个大字,脸上彩色的粉末也落在沙发上,江冷西一脸嫌弃。
“哎呀,哥,我今天去colour run了,冲进前十,说明你的计划还有点用。”
“那是什么?”江冷西问。
“就是个小马拉松,提前预热练习,我一边跑,一边有人往我身上洒颜料。”
“听起来不怎么卫生。我这沙发又要请人来洗。”江夜划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和视频,江冷西眼皮都不抬一下。
江夜给夏精彩看,大声吐槽,“以后你来了,拿我哥就当一个80岁的老大爷,老大爷玩什么,他就玩什么。”
夏精彩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开老板玩笑,江夜把她拉去HR裴心心的办公室办入职手续。
江夜回到江冷西的办公室关上门,江冷西正拿湿纸巾一本正经地擦拭沾了颜料的沙发。“你过来帮我擦干净。”
江夜一脸坏笑,“你装过敏让人家来入职,还好意思让我干活?”
“这是策略。”江冷西又多抽了几张湿纸巾,确实打算自己来完成清洁。
“什么策略,让人家觉得愧疚,不好意思拒绝你?哎哟,你之前开除我的时候眼睛不眨一下,这回还带着策略三顾茅庐了?”
夏精彩拿着入职表来找江冷西签字,江夜跟她眨眨眼,笑嘻嘻地转身,“跑步累了,回家洗澡了。哥,我去市场部拿点优惠券,我的博主事业还需要发点小福利。”
“可以。优惠的部分你自己补上。”江冷西总是亲兄妹明算账。
江夜瞥了眼夏精彩,又看看江冷西,倔强地不肯关门,开始用手指比划着从十开始的倒数计时,直到数到三,江冷西终于被逼得勉强点头。
江冷西把入职表给夏精彩,江冷西的签名跟他的书法不同,行楷写得漂亮。夏精彩读书的时候,甚至从来没有从头到尾练完过一本字帖。他这样的字迹,好像花费了很多很多小孩子玩乐的时间,独自与纸笔为伴。
她觉得这老板有点意思。
马上到了下班时间,江冷西问她,“开了一天会,我没有吃饭,一起吃个工作餐?”
江冷西跟夏精彩一起去到了他平时常去的餐厅,一家以健康沙拉为主打的店铺。里面暖气十足,服务员步履悠闲,没几个客人,菜单一掀开,清一色的蔬菜沙拉搭配,荤腥只有牛排鸡胸肉和金枪鱼罐头之类,绝无油炸红烧的痕迹。
夏精彩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兴致索然。
夏精彩最后选了份牛排,五成熟。江冷西吃一盆凯撒沙拉,服务员上来之后,才撒上一把新鲜的奶酪碎。
“江总平时常来?”夏精彩尝试打破沉默。
“你认一下门,以后我开会的话,需要助理来帮忙点餐。”
江冷西吃饭的时候不讲话。夏精彩用力地切着牛排,有血水从肉下面流淌出来。她手掌的温度缓缓升高,金属的刀子会传递热量,这一刀下去把牛肉切面烫得刺啦作响,整个餐厅萦绕着一股烧烤熟肉的香气,在这样清汤寡水的菜品中显得尤为罕见。
夏精彩一块肉刚送进嘴里,江冷西放下刀叉,“美拉德反应容易致癌。”
一下子,夏精彩嘴里刚烤熟的肉不香了。夏精彩准备聊点工作餐应该聊的,正想问问“公司愿景,发展规模”之类的,不料江冷西眼前一盆菜叶子下肚,先开了口。
“最近有新恋爱吗?”
夏精彩被这问题又呛得咳嗽,“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
“恋爱脑不纳入社保,多少钱都治不了。”
“所以江总对恋爱脑是有什么偏见?”
“没有偏见。如果是的话,可能影响工作效率,我会评估风险。”
既然说起风险,夏精彩觉得最大的风险,就是江冷西主动上门邀请自己的工作,左想右想还是开了口。
“江总,其实我特别好奇,你是怎么评估我适合这份工作的?”
“你需要工作,我需要助理。”
“能做助理的人可太多了。”夏精彩又拿出自己熟悉的boss直聘给他看,“你在这上面一天能收200个简历。”
“你一天也能投200个简历,结果不也一样么?”
虽然说这世上的一切关系都可以用缘分来解释,可某种适配,一定有适配的缘由。
比如夏精彩跟花姐一起面试店员,有的人被留下是因为嘴巴甜,有的人因为性格好,有的人因为缺钱有干劲。但江冷西含糊其辞,用夏精彩的逻辑绕了一个圈堵住了她的嘴。
江冷西继续问话,“手机号多少?”
江冷西把夏精彩的手机号码写在了一张便条纸上,又给夏精彩手里塞进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他一天的工作日程,他连自己的工作都认真拿中性笔写出小楷。完成的部分用蓝色的记号笔在旁边划了勾。
夏精彩暗自感叹他的工作条理清晰,却又把这张纸推回给了江冷西。“江总,那你说说,为什么这个助理只有我合适?”
“有的人做过助理,有的人没做过,你是没做过的那一种。”江冷西坚持他的意见,他拿出他的蓝色屏幕的诺基亚手机,把夏精彩的手机号输了进去,给她响了两下挂断。“以后只有你的手机号我才接,其他工作事务我会让他们联系你。”
“没做过的也不止我一个。”
“没做过还很会拔火罐的只有你了。这是售后服务。”
江冷西放出了大招,在夏精彩愧疚的心尖上又轻轻捏了一下。
夏精彩还是个心软的人。她听花姐讲过许多生意经,花姐从不欠别人任何人情,因为关键的时候,这人情就是要捅回自己心尖。今天这小小的过敏的愧疚也成了一种人情。
两人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马上到晚上九点。
江冷西却好奇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理由?”
“因为如果别人问起我,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
夏精彩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也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有普通的优点,普通的缺点,然后因为这份普通的工作带来些普通的烦恼。
两人在楼下分别时,江冷西给她留下一句话。“别人的眼光又不会让你变更好。”
夏精彩深知这大道理的含义,可也深知人人心中的执念并非靠着几句话就能解得开。
她看着江冷西的背影离开,他的去路被一片水洼挡住,长腿一迈安全走远。夏精彩手机闹钟响起,晚九点已过,她走到刚才江冷西经过的水洼,竟然一滩水全部结成了冰。
到了夏精彩上班的第一天,她还不知道怎么跟花姐讲自己答应去入职的消息。
早餐时间,夏精彩都是在汗蒸会所的餐厅里和其他员工一起。平日花姐的麻将都要打到凌晨,一天从中午开始,一年也见不到她来吃几次早餐。
可夏精彩上班第一天,花姐穿着彩虹色条纹的旗袍,步履摇曳的和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夏精彩精心整理过的头发和心事,被花姐一眼就看穿。“今天是有什么人生大事啊?”花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早晨八点半,还够夏精彩在这张桌子前享受片刻寻常的人生。
夏精彩夹起一根油条,细嚼慢咽,低着头,假装听不到花姐的话。
这张桌子上没有秘密能躲过花姐的眼睛,扫视整个桌子,像是推倒了秘密的多米诺骨牌,最后一张牌压到了夏精彩的面前。花姐涂了红艳艳的指甲,拿起筷子,从桌上的碟子里夹几根咸菜放在粥里。“你决定了?”
夏精彩点点头。
“和他聊好了?”
夏精彩又点点头。
“为了钱?还是为了我?”
“为了……”
夏精彩自知,说是为了钱那是要撒谎,可说是因为不想成为谣言里的“私生女”,不得不寻一方独立世界,这话必然会激怒花姐。
夏精彩犹豫间,花姐又抢先戳破了她的犹豫。“既然你要去,我就当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