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江冷西以每周两个的速度继续换着助理。
江夜被开除后，成了一个享受gap year的懒散闲人，现在的失业人员，喜欢把自己称之为自由职业者，江夜和那些自由职业者一样，守着粉丝不到1000的自媒体账号，滤镜下的内容被生活精彩一万倍。
江夜的MBTI是ENFP，她的新点子比视频网站非会员的广告还要多。这一天，她打算挑选一个，成为社交媒体的新话题。于是换上了飞天小女警的运动套装，借了江冷西的健身卡，为自己已经报名的马拉松做准备。
去到健身房，热身两分钟，运动五分钟，拍摄一小时。她举着手机原地转圈，对着镜头说：“宝子们，我将准备自己的马拉松筹备vlog，以后你们可要点赞关注收藏哟。”然后江夜看着自己的镜头里多了一张男人的脸。
江冷西站在她的身后，宽阔的肩膀引得前台妹子侧目。
这家健身房的门槛一直是“贵”。服务也与价格并肩，额头上第一滴汗酝酿着要落下的时候，就会有胸肌深邃的制服帅哥来送上一条崭新的白毛巾。
工作时间能走进这里的顾客，江夜认定，有钱又有闲。她虽没钱，但沾了亲哥江冷西的光，也能来这里让她的网络粉丝们见见世面。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江冷西，却不是因为有闲才来。
“来干嘛？”江夜的第六感告诉她准没好事，回身紧张地打量江冷西。
“训练需要计划，计划带来成功。”江冷西面无表情。
江夜打开了她的社交媒体，用语音输入对着手机讲，“马拉松训练计划”。她把手机翻过面来，给江冷西看搜索出来的一万多条结果，带着一丝得意。
“别人的计划，你做得完吗？”江冷西戳她软肋。
“不能。”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得学会认怂。
“想顺利完赛吗？做个交易？”
“亲兄妹谈什么买卖。”
“安排计划，帮你限时内完赛，公司给你发年终奖。”
知妹莫若兄。可江夜害怕跟哥哥做交易，高考那几年，成绩总是不上不下，江冷西和她交易，倒计时100天，他来安排复习计划，她做到了，报销她出国旅行的开销。但那些复习计划差点要了江夜的命，每天做梦都在背书，头发秃了大半，最后成绩确实进步了100名。
小红书里提醒她收到新的评论，“就知道你做不到。”陌生的网友在她的马拉松鸡汤下面发言。
这行字，也点燃了江夜心中的战火。“那你安排吧，年底别来账。”
江冷西回应，“这次你也要帮我。过来打杂。”
成年人的世界，归根结底莫不是一场交易罢了。
江夜虽然嘴上说江冷西不拿亲妹妹当人看，身体还是诚实地跟去了江冷西的办公室，她才知道最近一个月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若不是确实忙到了极限，他不会跟她开口。
投资人要求雪甜冰激凌再发展一条线上直播销售的业务线，江冷西拒绝，坚持之前的线下精品店。团队因为合伙人出事，现在七零八落，他独自应对压力。
江冷西一天三杯冰美式续命，白天和投资人开会，晚上回公司加班，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生活像在修仙。连大厦保安都开始传言，怀疑楼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可他们只听说有女鬼，很少见过凌晨三点出现的男鬼。
“哥，这么努力，以后世界富豪榜上理应有你的姓名。”
江冷西给江夜拿过来几份文件。“今天要送到，距离20公里，你跑一个来回。”
“地址给我。”
江冷西拿过来一张名片。
江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身体却跃跃欲试地活动起脚踝和小腿。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可以为了奖金奔跑。她还不忘给哥哥灌输互联网时代的生活方式，“江总，告诉你一个冷知识，我们现代人，问地址都是直接发微信定位的。”
江冷西给她一张纸质的月城市地图，上面已经用记号笔圈出了目的地。
江夜从写字楼跑出去的身影过于矫健，以至于夏精彩都没认出她就擦肩而过了。
夏精彩听江夜说来了雪甜冰激凌公司，她特意赶过来，想把江夜鞋子和赔偿江冷西风衣的钱都还了，当面表个态。
HR裴心心这一天又为给江总招聘助理安排了十个面试，愁的舌头下面起了三个口腔溃疡，担心自己业绩完不成丢了奖金，下个月去普吉岛的机票要从哪里赚。她一见夏精彩，满脑子只有“助理候选人”
的信号，塞了一本公司介绍手册到夏精彩手里。
夏精彩在寒冬季节里穿着工字背心的自信，让裴心心说出史诗级简短的面试对话。
“怕冷吗？”
“不怕。”
“哪天入职？”
夏精彩解释，“我来找江总，是准备还钱的，不好意思。”裴心心希望的火苗熄灭了，像个破碎的气球一样沮丧，把夏精彩带去江冷西的办公室。
江冷西正在对面的会议室开会，透过门缝，能看到江冷西穿着黑色高领针织衫，身形纤长。他正在大号白板前写字，一字一画，认真得没有连笔，是一本正经的小楷，顺畅的像是从某本字帖里抠下来的。
他闪闪发亮地在会议里给每一个人安排工作，与刻板印象里“杀人犯”的形象毫不靠边。
夏精彩正等着，一个穿着蓝西装的商务男走进来，一脸不忿，“江总人呢？”
夏精彩答，“好像在忙。”
他对着夏精彩的肩膀很不客气的推搡了一番，“合同解约吧，谁要跟这种杀人犯合作。”
夏精彩倒是没发怒，还在刨根问底，“什么？”
“你们江总是骗子，是杀人犯，这冰激凌代理合同，我要解约！退款！”蓝西装把合同甩到了夏精彩脸上，散落一地。
她低头理了理额前弄乱的刘海，心平气和，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夏精彩也不想给江冷西火上浇油。
“你看到他杀人了？”夏精彩把地上的合同捡起来，有一些纸张还掉到拖地留下的水渍里，都给沾湿了，夏精彩用手拂过，纸上冒出蒸汽，水痕消失，只剩下一点轻微的褶皱。夏精彩把合同整理好，塞回蓝西装的手里，他接过去的时候，还带着些许温热，蓝西装强行克制着保持冷静。
“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他有风险，就代表这家公司有风险。”
夏精彩原封不动地复述着刚才从公司介绍手册里读到的数据，总结说，“能这样克服困难走下去的公司，也会陪你走过后面的困难。”
“你们当然自卖自夸了，就算江冷西清清白白，现在冬天是淡季，我不想签约了，要不然也是要赔钱。”
夏精彩一个白眼接着一句吐槽，“想解约直接说嘛，你造人家一顿黑谣，丢不丢人？”
蓝西装气得瞪大眼睛，眼白都露了出来。“今天我就要跟你们解约。”
夏精彩停了一会，嘴角一咧，笑起来，“我都要羡慕你，占了这么个大便宜。”
蓝西装好奇，“怎么说？”
“冬天是淡季，别人不卖，那就是你们一家独大，再说了，你现在签下渠道商，可以用淡季的价格一直合作到旺季，这要是到了夏天，不是成了坐在地上捡钱？”
“你懂什么？哪有这么好的渠道商。”
“那边的万丽大酒店知道吗？月城最大的酒店，全国连锁。冬天的暖气足的都要穿短袖，我穿成这样，就是刚从那过来。”夏精彩一边说着，一边展示着自己的工字背心，轻瞥了一眼蓝西装手里的外套。
夏精彩给蓝西装低头拿手机输入了什么。他认真地点点头。
此时办公室外，江夜已经跑完了马拉松训练回来了，一身热腾腾，她拉伸着小腿，透过百叶窗帘的缝隙，偷偷围观夏精彩的表现。江冷西六个小时的会议结束，站在江夜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守在办公室外，看着里面的一出好戏。
蓝西装的表情从愤怒变成崇拜又变成欣喜，江冷西不动声色。
随后蓝西装出来了，顾不得擦汗，跟江冷西热情地握手，“太感谢你们，解了我燃眉之急。”
夏精彩跟出来，“续约价格你们聊。我也不是公司的人。”
蓝西装看看她，“你不是他助理吗？江总办公室里，不都是他新换的助理吗？”
“我不是。”
等到蓝西装欢欣鼓舞的背影走远，江夜一脸崇拜地问夏精彩，“你给他什么好处？”
“我给他介绍了万丽大酒店的甜品柜台。”
“还有这资源？”
夏精彩低头凑过来，“那边经理是我们家搓澡老客户了，上次我按摩就躺在他旁边。我今天特意过来，该还给你们的钱得还回来啊。”
“不用了，今天麻烦你了，先回吧。”江冷西继续忙起工作。
夏精彩坚持，“怎么能不用了？”
江夜笑笑，“我们可能还要给你钱。”
“为什么？”
江夜从江冷西桌上，抽出一份合同，指着上面的数字：两百万元。“这是你帮江总赚的钱，江总，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江冷西已经回身走了，声音远远飘来。“酬劳会安排，我去开会了。”
夏精彩不仅没收钱，临走还给江夜手里塞了张花花世界汗蒸会所的贵宾体验券。“以后我们是朋友了。拿这个来玩，免费的。”
等江冷西再次回到办公室，江夜打了个盹，疲乏感才后知后觉的袭来，“哥，你这训练计划等我练完了，我能变成超人在这天上飞。”
“变成超人飞去了，谁来帮我干活？”
“我跟你说，这天上地下，我给你找了一圈，夏精彩干不好助理，还干不好招财猫？你让我在店里实习一辈子，都不一定赚的出两百万。”
江夜听别人八卦过蓝西装这个合作，原本是二十五万的合同，还是江冷西亲自出门谈到两百万，保住了公司一个部门的开销。
“你对她了解多少？”江冷西犹豫思索。
江夜想起江冷西对夏精彩的误解，“你上次看到她穿的那双鞋子，是我送的。”
江冷西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她平时在哪？”
江夜在他给她的地图上也画了一个圈。把手里的那张红色的贵宾体验券也一并推回给了江冷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