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羲今日的穿着同往日大有不同,显得华贵许多。他也不再披头散发,用了一个发冠束起了长发。
她猛地记起,今日是卜羲十二岁生辰!
“我怎么给忘了呢!”孟仪君捶了捶自己的头。她这才想起自己曾听说过无安国的规矩:司天台的司历,无论在无安国的哪一座城市,都是世袭制,无论男女,下一代十二岁加冠之日,便是新的司历。
今日,便是卜羲加冠之日,举城欢庆!
前几日,桐城城主亲自寻回了卜羲,就是为了今日的加冠礼能够顺利进行。
见到孟仪君,卜羲开心地扑倒在孟仪君怀里:“孟姐姐,你也是来为我庆生的吗?太好了!”
这几日卜羲每天都在寻找孟仪君,期待能够和孟仪君分享喜讯。终于见到孟仪君,他太开心了,竟没注意到,她手脚上还戴着镣铐。
孟仪君自然是为卜羲感到高兴的,但她此刻无心和卜羲详述。她抬头看天,太白星已入宫。
来不及了,最多半个时辰,大雨便会倾盆而下。再过一个时辰,山洪就会淹没了这里。
就在此时,一个念头从孟仪君的脑海中闪过。
孟仪君低头看向怀中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卜羲,目光锁定挂在他腰间的那把匕首。
对不起……
她从卜羲的身上抽出了那把匕首,迅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冲众人喊道:
“都别动!”
卜羲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他不可置信地斜着眼看着孟仪君。
“孟姐姐……”
“对不起,卜羲。但你信我,我不会害你。”孟仪君在卜羲耳边轻声说道。
“这妖女劫持了司历!”卜羲身后的护卫大声喊道。这声音引发了城中众人的恐慌,大家都纷纷出门察看情况。
司历在无安有着特殊的含义,他既是解读天象者,也象征着无安国的国运,以及每座城市的城运。孟仪君劫持了司历,经守卫一喊,桐城民众皆勃然大怒。人们口口相传,纷纷出门,叫嚣着要“杀了她!解救新司历!”。
孟仪君带着卜羲,一路后退。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孟仪君突然晃了神。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柏舟。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上前去确认一下,但理智告诉她,不可能!
林柏舟不可能在这儿,他应该在大庆都城走他的仕途大道,怎么可能会回到这疾苦之地。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孟姐姐,我信你。”卜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他轻声说道。
尽管卜羲起初不知道孟仪君要做什么,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会让孟仪君用挟持他的方式,来召集城内民众。
就在他们一路后退的时候,他抬头看天象,也明白了一切。
“我们去哪儿?”快要出城了,卜羲问道。
“回家。回我家。”孟仪君家的茅屋不远处,就是桐城最高的地方,当初她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选在此处搭建茅屋。
等到茅屋就在不远处的时候,却开始下起了雨。
孟仪君跌倒了。
她实在没力气了,她身上伤痕累累,还负着镣铐,手腕和脚腕已经磨破,表皮早已脱落,血肉连着铁链,一碰就疼。
趁着人流还没来,卜羲连忙扶起孟仪君,“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一切。
一只小手也轻轻握住了二人的手,给了他们温度。
是卜羲的妹妹阿依!
她的小身子骨竟然一路跟了过来,冲二人比划着手势:“我,也,相信她。”
她擦了擦孟仪君脸上的泥水,看着她的眼睛,继续比划着手势。
孟仪君疑惑,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何意。
卜羲解释道:“阿依是在说,母亲提过,喜欢星空的人都不是坏人。”
孟仪君鼻子一酸,这句话,祖父也说过。
卜羲将匕首递还给孟仪君,他抓着孟仪君的手将刀重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然后继续前行,终于到了茅屋前。
“那里,就是桐城地势最高的地方。”孟仪君指着高处说道。
三人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不远处已经响起了人群的吵闹声,人们嚷嚷着要把孟仪君大卸八块,祭祀神灵。
沸腾的民怨掩盖了有些晃动的地面。
“跟我进来!”孟仪君拉着阿依和卜羲,想要往茅屋里走去。她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能让他们在山洪到来之前带走卜羲和阿依!否则,这一切努力便白费了。
刚一进门,门就被人抵住。
“谁?!”孟仪君心中一惊。
“嘘!”黑暗中的人发出了声音,孟仪君凭借声音认出,是高景和阿长!
无人敢点烛火,生怕被追上来的人发现,此刻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必多说,这样大的事,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高景抢先说道。他已经看明白了孟仪君要做什么,将茅屋的房门关闭后,推来大件家具,抵住房门。
在关窗前,孟仪君发现,高景的身上有些荆棘的伤寒,而阿长身上却没有。想必是高景先下去,扫清了荆棘,再接应阿长下来。
就在他们刚将重物都推到房门窗门前时,愤怒的桐城人也抵达了茅屋前。来的人之中,还有桐城的城主。他本来要准备就寝了,一听到这消息,连忙起身穿衣,来到事发之地,又随着人群来到茅屋前。
雨水越来越大,桐城众人先开始喊话。
“将我们的司历放出来!”
“对,放出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只要你放了司历,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商量。”桐城城主也发话了,为了司历的安全,他打算先说软话。
“你们人都到齐了吗?”孟仪君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问出她此刻最关心的事,但却把桐城众人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城主回道。
“我说,你们人都到齐了吗?”孟仪君又重复了一遍。
城主看向身后,让每家每户清点了人数,确认城中人都在这里后,对孟仪君说道:“司历关系我桐城命脉,他有难,桐城所有人,自当相随。”
“那就好。”孟仪君轻声说道。听到这句话,她终于放下了心。
“城主,不用和这妖女废话!我们立马撞门,解救司历!”有脾气冲动的人再也忍耐不住,拉着几个壮汉就要上前撞门。众人情绪激昂。
“我……我没事!”卜羲在里头说道,生怕众人闯进来,真要生吞活剥了孟仪君。但他的声音与此刻的群情激昂比起来,实在太渺小。门外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话。
“怎么办……”卜羲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定要顶住,能顶一刻是一刻,绝不能让他们现在回城!”孟仪君和高景阿长顶着门,用力说道。
看到这幅场景,卜羲和阿依也被感染到了,他们来到三人身边,并肩作战。
可他们几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很快,这座由他们一砖一瓦垒砌的房子,被桐城城民们一点一点砸毁。
就在茅屋轰然倒塌,几人被围困在中央的时候,山洪,爆发了。
一时间,人群中,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