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老夫人!是小姐回来了!”
刚才在林府外,启明见追不上高景和孟仪君,便先回孟家向孟仁甫汇报情况。孟仁甫听到林府外发生这等大事,已觉心惊肉跳,估摸着这桩婚事大抵也是不成了。孟夫人听到消息后,更是几乎要晕厥过去。但现在,婚事顺利与否,他二人根本就不在乎了,只希望女儿能够平安归来!
听到启明的喊声,孟仁甫赶紧搀着老夫人和夫人走到门口,张望着女儿的身影。
风雨已停,艳阳高照。孟府门口,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在阳光的照射下,红得刺目,此刻却显得有些讽刺。
远远望去,一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孟仪君只脱下了霞帔,尚未来得及换下整身嫁衣。她头上的凤冠也已经摘下,只剩下几只不起眼的钗子,稍许能挽住头发,不至于太过凌乱。
孟仪君身旁,高景背着杨霖的遗体,一步步前进着。
“小姐!”孟仪君一走到跟前,白榆便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君儿,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待孟仪君走到眼前,孟夫人不顾自己的身子,赶紧拉过孟仪君,查看孟仪君的安好。
“爹,娘,我没事。杨霖……他死了。”孟仪君垂着眼,双眼无神,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回来就好,其他的不说了。有爹娘在,你放心,就算一辈子待在孟家,也没有人敢说你半句不好!”孟仁甫一脸心疼地将女儿拥入怀中。现如今,什么婚事都不重要,只有女儿的安危最重要。
“仪君,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但求问心无愧便好。”老夫人说道。她活到这把岁数,更是将万事都看开了。
“问心……无愧?”孟仪君默念着祖母的话,若有所思。
接下来,孟仁甫命启明去买了一口棺材,让高景好好安葬杨霖,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将孟仪君带向了客房,查看杨霖幼弟的安好。
这几日以来,孟仪君每日都会来到客房给杨霖幼弟把脉,时刻关注着他的病情变化,但他确仍然昏迷着。
“爹爹,他可还有救?”孟仪君把了把脉,已是明白情况不容乐观,但仍抱期望地看向了孟仁甫。
孟仁甫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的医术虽说不算精通,但自幼在我身边耳濡目染,怎会看不出,这小儿内里亏空,又耽误了病情,已是药石难医……”
孟仪君低头,明白孟仁甫所说的话不假,仍不死心地说道:“可他是杨霖生前唯一的挂念。挚友在眼前丧命,已是叫人痛苦不堪。我不忍再眼睁睁看着他弟弟命丧黄泉。”
孟仪君抬眼,用期冀的目光看着孟仁甫,说道:“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一试。爹爹,你一定还有法子,对吗?
“唉!”孟仁甫重重叹了一口气,急得团团转,“这小儿的身体亏空,本要靠人参养着,慢慢补回元气,若是如此,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但此前林家断了他的参汤,长久未进补,内里便越来越亏空,现下已是虚不受补了。除非再加一个药引子,配以参汤,或许有续命的可能。”
“什么药引子?”孟仪君问道。
“西域红景天,益气活血,最是有用。”孟仁甫说道,“只可惜,这是西域贡品,唯有宫里才有。”
“西域……红景天?”孟仪君呢喃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呼道:“不,不只宫里有。林家也有。我和柏舟大婚的贺礼里,就有一对红景天!就放在林家新府的库房里!”
“可如今你和柏舟闹成了这副模样,又如何能上门讨要呢?”孟仁甫不禁忧虑。
“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命关天,我这就去林府!无论柏舟会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拿到这味药。”孟仪君脚步急匆匆地向外跑去,既看到了希望,她便不想再错过!
“等等——”孟仁甫叫住了孟仪君,阻止了她的步伐。他深深地叹 ```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还是该要点脸面的。你和柏舟退婚没几日,又闹得满城风雨,实在是不宜现在登门。”
“可是……”孟仪君不甘心。
“爹替你去。”孟仁甫上前扶住孟仪君的肩膀,笑着宽慰道,“爹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什么脸面可顾的,就替你走这一回,又何妨?”
“看好小姐!”孟仁甫对门口守卫说道,说完,还不等孟仪君回复,孟仁甫便向外走去,独自去林府求药。
“爹——”孟仪君眼中涌上泪水。她知道,爹爹是怕她上门求药难堪,这才主动前去。看着老爹的背影,孟仪君心中感慨万千。
约莫到了傍晚,孟仁甫才回府来,但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孟仪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给老爹沏了一杯茶。看到他的脸色,孟仪君知道,他必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没想到,柏舟竟如此决绝,你爹我放下老脸去叩林府的门,他竟连门缝儿都不曾开一个。”孟仁甫气极,脸色涨得通红。
“他想让我亲自上门,求他。”孟仪君大约猜到了林柏舟的意图,淡淡地说道。
“你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孟仁甫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他困惑已久的问题。照理来说,两人少年相识,关系匪浅,纵使如今走的道不同,总还有份情谊在,何至于此呢?
孟仪君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中间,隔着人命,隔着信念,回不去了。”
孟仪君起身,笑容豁达:“他既要用这种方法见我一面,我便上门再会会他们林家人,这又何妨?”
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做个了结了。孟仪君心想。
快要走到林家时,高景突然追了上来,大声喊着:
“小姐,等一等,等一等!不用去了!拿到药了!”
孟仪君听到“拿到药了”,停下脚步,待高景上前,接过药匣子,又欣喜又诧异,赶紧问道:“当真?怎么拿到的?”
高景支支吾吾半天,说道:“嗨,这玩意儿又不是只有他林家才有,他林家库房里的那一对,不也是宫里娘娘赏的吗?莞妃娘娘一听说小姐为这药心急如焚,便赶紧托人从宫里带了一对,希望能解姑娘燃眉之急。”
“太好了!弟弟有救了!”孟仪君拿着药,连忙往回跑,生怕耽误一分一秒,误了一条人命。
看着孟仪君的背影,高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出来吧。”高景说道。
小巷里,出来一个人影,正是林柏舟。原来,高景担心孟仪君会在林府出事,便在她出门后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柏舟竟跟在他们身后。
“你既不想扣住这药,为何孟老爷上门的时候,你闭门不见呢?”高景疑惑道。
“我不见林伯父,是想见她。可她真的来了,我又怕见了她以后,我们便一刀两断了。那不如不见,彼此还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在。”林柏舟说道。就在刚才,孟仪君快要走到林府时,林柏舟拦住了高景,让他将这味药递给孟仪君,自己却不愿现身。
高景无法理解林柏舟的心情,目睹杨霖的死亡后,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共情这个男人。
“无论如何,还是谢过你的好意了。”高景此刻心情有些复杂,眼前这个人,亲手杀了杨霖,但却间接救了杨霖的弟弟。这世上因果,谁又说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