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孟仪君的话,高景顿时愣了:这学社和学堂有什么区别?
孟仪君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继续解释道:
“在学社里,没有师生之别,没有权威之说。大家都是彼此的夫子,可以互相传道、授业、解惑。”
高景还想问,那这学社主要交流什么呢?刚一转头,就看到了孟仪君新定制的几个球仪运了进来,于是便缄口:不用问,这一定是天文学社了。
但高景也不禁有些担心,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也意识到天文在此时此刻根本不适宜普通人修习。
“这能成吗?小姐,现在私学天文恐怕都要惹来祸端,你这光明正大地办天文社,恐怕不好吧……”
孟仪君对高景的话充耳不闻,沉浸在办学堂的雀跃之中。自从参加了钦天监招考后,她对当下的情势看得比较乐观,总觉得官方已经放开了这个口子,自是不会严查深究。她对高景说道:
“钦天监都已开始纳人招考,想必圣上也是鼓励有识之士投身于研究,必不会像从前那样对私学一事严查深究了。”
从现状来说,确实如此。自从孟仪君参加考试,距今已有月余,也未见圣上下旨除去她的纳考资格,或是下旨贬斥相关人等。圣上对此事既未表态,那不许女子私学天文一说自是无稽之谈。现下本就没有明文规定,再加上圣上的“默许”,孟仪君便觉得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高景心中隐隐还有些担忧。高景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虽短暂,有时却也觉得,孟仪君是天资聪慧,但于人情世故上却像是一窍不通。
高景怕“办学社”一事还有后患,想劝孟仪君晚些时候再行操办,或者至少等钦天监的招考结果出来,孟仪君若是确认考上了,在钦天监谋了个位置,那多半是没问题,此事便可算稳了。
“不知小姐这学社打算何时开办呢?”高景问道。
孟仪君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
孟仪君刚说完,便拉着高景的手,准备出门贴告示。经过一番折腾,一纸天文学社纳人的告示便贴了出来,上面言简意赅地写道:
天文学社于今日成立,今在此贴告,若有属意于天象研究者,无论贫富,无论老幼,无论男女,均可报名,无需资费,学额不限。
陆陆续续地,门口聚集着一群看热闹的民众,指指点点的。
有不识字的人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身旁的人便回道:“说是什么成立了个天文学社。”
“天文学社,这是做什么的?”
“看星星看月亮的?我也不明白。”
路过的皆是匆忙谋生之人,说着说着,也说不明白天文学社是做什么的,于他们有何益处,便都散了。
“诶,别走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同我说!”
孟仪君本以为这群人里会有几个人对此感兴趣,能迈进学社的大门,却不想这么快便都边走了。她着急忙慌地下去揽人:
“诶,别走啊!你们别走啊!”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停留脚步。
“小姐,就这样,我们还招人吗?”高景上前说道,希望这次碰壁能够打消孟仪君的念头。
“招!怎么不招!我自有办法!”
高景尚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已是被差遣着去干活儿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孟仪君的办法竟然是广撒网式地派传单!
于是,高景、白榆、启明便招呼着在大街上派传单,或是于商户门前贴告示。整整三日,他们将城里能贴的地方都贴了个干净,最后竟还贴到了揽月楼门口。
“小姐,咱确定要在这儿贴吗?”白榆站在孟仪君身后,望着“揽月楼”的牌匾,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仍然不敢确定孟仪君的决定。
“贴,怎么不贴?”
孟仪君本还有些不敢动手,但一看见这情势,便下定主意:一定要贴!此处生意兴隆,人来人往,想必从中寻找社员的机会也大了些。
孟仪君一向是行动派,当即便在墙上贴了一张条子,揽月楼的姑娘们见状十分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人竟把告示贴到了这里,众人凑近了身子,只见上面写着:
“城郊东巷七坊茅屋,原东民酒楼校场,现设有天文学社,欢迎喜爱星辰天地的有识之士,入社一同研学。”
姑娘们推推搡搡,一味对着这“天文学社”开玩笑。
孟仪君见有人对学社感兴趣,觉得深受鼓舞,甚至开始在门口吆喝起来:“诶,瞧一瞧,看一看。天文学社招贤纳士,欢迎有识之士前往城郊东巷,参加入社活动!”
无奈之下,其余三人也只好跟在孟仪君后面吆喝了一句,只是声音远不如她的大。可惜孟仪君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路过的人本就是为了寻花问柳,根本无意于此。任她喊破喉咙,也无人驻足停留。没过多久,他们便被揽月楼的小厮赶到一旁,嫌弃她们碍眼挡客了。
“小姐,这学社怕是开不成。”高景耷拉个脸说道。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老爷该担心了。”白榆拉了拉孟仪君的衣袖。
“是啊,小姐,回去吧。”启明也附和道。
孟仪君不死心,仍想再等等:“要不高景你送他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附近再等等。”
见孟仪君不肯走,其余三人便也打定主意,陪孟仪君等下去,尽管他们都知道,恐怕这些都是无用功罢了。
忽然,面前传来一个声音。
“师妹,你既要办学社,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众人抬头,正是伊萨奇!他拿着拾到的告示,晃悠了几下,脸上还带着笑。站在他旁边的,还有杨霖和乌雅公子。
“是啊,孟姑娘。本公子虽在天文这一项上才疏学浅,但想来也不至于惹孟姑娘嫌弃吧?怎么我乌雅家没有收到姑娘的告示?”乌雅公子佯装生气。
“孟姑娘当日借墨之恩还未相报,如今我若想参加这学社,又要借孟姑娘的场子叨扰,当真是越欠越多了。”杨霖假装自嘲道。
孟仪君起身,看到眼前这三人甚是感动。
“你……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许是……”杨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笑道,“天上的星星将我们指引到这儿的。”
“是啊,是天,是星星,让我们聚到一起。”孟仪君喃喃自语。
“你在嘟囔什么呢?”伊萨奇打断了孟仪君的自言自语,“怎么样,师妹?我们这几个社员,你是收,还是不收?”
“收!自然要收!”孟仪君斩钉截铁地回道,生怕人跑了。
众人看到孟仪君的反应,被逗笑了,笑得大声,笑得快活,甚至盖过了身旁揽月楼恩客的调笑声。旁人不知他们所笑何事,偷偷朝这边侧目。他们便笑得更恣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