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钟纸巾2024-08-22 09:523,466

  

   裴东升起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

   “且慢,此事不宜早下定论。”

   “章大人,您的意思是?”章久居心有不满。

   福东南沉默不语。

   “三位大人,既然此事有诸多蹊跷之处,可否再给二位考生一个机会!”高景见事情有了转机,连忙上前行礼,替孟仪君再争一次。

   “哦?你倒是说说看!”裴东升不疾不徐地问道。

   “文章可作假,学问做不得假。既然林小公子如此笃定,这答卷是自己写的。此卷又高居魁首,想必林小公子自然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既如此,何不趁三位大人都在,请大人们当面出题,由两位考生当场再写一篇文章,料想林小公子如此自信,区区一篇文章,自然是不在话下。”高景低着头说道。

   “你个卑贱的马夫!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林杨彦作势要冲上前去打高景,揪住了高景的衣领。他好不容易混过了质询,自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又被高景搅了局,自是气急败坏。

   “怎么,你不敢吗?”高景的眼睛直视着林杨彦,没有丝毫畏惧。

   一瞬间,林杨彦似乎有些错愕,仿佛眼前这人不是一个马夫,而是什么身份高贵的人。

   白榆和启明也不是吃素的,俩人在外头看到这场景,当即随着高景的话撺掇看客叫喊起来:

   “是啊!莫不是怕了吧!”

   “现场答题,让我们开开眼啊!”

   “这人怕了,肯定是抄的卷子!”

   林杨彦见众人叫喊起来,又有些慌了。他冲到门前,对着外头的人喊道:“住口!都给我住口!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在此胡说八道!”

   “呸!任你是什么人,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鼓着腮帮子说话的是白榆。

   “小偷!小偷!小偷!”众人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林杨彦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神色慌乱地看看里头的人,又看看外头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林杨彦。”孟仪君已经平复好情绪,说道,“倘若你赢了,我孟仪君自此以后,绝不会忤逆你分毫。但,倘若你输了……”

   “输……输了便如何?”林杨彦的语气中透露出忐忑。

   让众人意外的是,孟仪君并没有选择给林杨彦一个下马威,或是什么让林杨彦难以接受的惩戒方式。甚至可以说,这对林杨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惩戒方式。

   她轻声说道,似乎还带着一点祈求:

   “无论你这个名额是如何得来的。把它还给我,可以吗?”

   高景惊讶地看着孟仪君,似乎没有想到,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孟仪君,竟会为了这个机会,服软!高景看向孟仪君的眼神里,有一些心疼。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竟越发能感受到,这世道不公!

   “好,我答应你!”林杨彦一口答应。既然孟仪君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若是赢了,以后孟仪君见到他,可得绕道走。若是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双方都有此意,那便请各位大人出题吧。”高景生怕林杨彦反悔,想赶紧敲定这件事。

   堂上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由谁出题。三人走到一旁,合计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福东南宣布题目。

   福东南走到中间,缓缓开口:

   “这张卷子上的最后一题,考的是不久前的日食。前几日,钦天监又算出,下月十五,将会有月食发生。既如此,那现在便请二位考生,再作一篇文章,论一论月食吧。以一炷香为限。”

   福东南的话音刚落地,便有小厮上前,给孟仪君和林杨彦准备了桌椅笔墨。另有一小厮,摆了一炷香放在堂前。这也意味着,这场即兴考试正式开始。

   林杨彦拿起笔,坐立难安,落笔不是,不落笔也不是,不知是否在后悔,刚才一时昏了头,竟答应了孟仪君这边提出的现场笔试。

   再看孟仪君这边,她竟也迟迟未拿起笔!

   一听到这个题目,孟仪君的脑海中便浮现起去年上元夜的场景。

    

   那一日,恰逢林柏舟立了一小功,战事也不吃紧。他便得了几日的空闲,偷溜回京来探望孟仪君。

   彼时,孟仪君正在自家的德风亭中,用水晶灯和圆桌模拟研究月食成因。她十分投入,竟连林柏舟的出现都没注意到。林柏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次,她这才注意到,身旁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林柏舟回来一次不容易,还特意为孟仪君带了一份小礼物,是一面手工铜镜,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只是来的路上,恰逢灯会,街上好不热闹。他在灯会上瞧见,姑娘们都围在这个摊子前挑选铜镜,觉得孟仪君或许也会喜欢,便想买下送给她。当他拿出这面铜镜时,孟仪君竟然……没什么反应。

   林柏舟还以为是孟仪君不喜欢,尴尬地说道:

   “仪君,这面铜镜虽不值钱,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如若……你不喜欢的话,便将它丢了好了。下次,下次我一定送你一件更好的礼物。”

   孟仪君仍然不说话。

   正当林柏舟要把这面铜镜丢掉的时候,孟仪君终于开口了。

   “你在做什么?好好的东西,为什么要丢了呢?”孟仪君一脸疑惑。

   原来,孟仪君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礼物上,她一直沉浸在如何解释月食的思路中。

   林柏舟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水晶灯,突然反应过来孟仪君在干什么,然后释怀地笑了。他用手点了点孟仪君的额头,说道:“我竟忘了,你一研究起这个,活脱脱一个‘拼命三娘’,哪里还会注意到我送你什么?”

   “你又取笑我!”孟仪君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林柏舟也有些好奇,凑近一看,见孟仪君似乎在研究月食,心中不解:

   “月食之因,张衡已有解释。难道你觉得他说得不对?”

   “日月交食之道,诸本历书都有杂引之处,说法不一。既然不一,难免有正有误。既如此,何不自己来一探究竟呢?”孟仪君顿了顿, 继续说道,“说到底,我有一事不明。月食之时,太阳已经落下,月亮也已升起,日月之间,既然间隔着地球。那么,太阳光又是如何隔着我们,照到月亮上去的呢?”

   林柏舟听得入神,眼珠子转了转,似乎也在思考。

   突然之间,孟仪君注意到了林柏舟手里拿着的铜镜,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孟仪君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柏舟,借你的铜镜一用!”

   林柏舟送的镜子很快给了她启发。

   月亮本身不发光,是反射太阳光才亮。

   张衡有云,月光生于日之所照。日、月、地皆在无阻碍的虚空中运转。倘若将此灯悬于高台,那扇影将难以避之,此灯更高,那扇影就会变的更为狭小。日照地所生之影是有范围的,月亮可在其中出入。

    

   贡院堂上,一炷香已经燃去了四分之一。

   此时,林杨彦已开始落笔,虽不知写了什么,但也写了寥寥几行字。

   而孟仪君,仍未落笔,似乎还在沉思。高景在一旁越发着急,真想冲上前去,拿起孟仪君的笔替她作答,生怕超过了规定的时限,白白废了这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

   终于,在香快要燃去一半的时候,孟仪君提笔了!

   她神情专注,笔锋连贯,几乎一气呵成。一旁的林杨彦似乎感受到了孟仪君的变化,心中越发不安,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旁边,额头上顿时起了几个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纸卷上。林杨彦心中烦乱,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水,更是被孟仪君影响了节奏,毫无作答的心气,潦草写了几句,收了个尾,便交卷了。

   香快要燃尽了,孟仪君还在写。

   “快交卷吧我的姑奶奶。写差不多就行了,不用非得写出个满分作文吧。再不交卷,黄花菜都要凉了!”高景在一旁看着香,急得直跺脚。

   孟仪君依然不管不顾,她没有丝毫停顿。终于!在香即将燃尽的最后关头,她落下了最后一笔。

   “好了!”孟仪君说完,便将卷子交了上去。

   话音落地,那香,便也燃尽了。高景等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堂上三位考官将两份答卷放在一起,对比鲜明。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优劣分明。

   林杨彦这份卷子,错漏百出,毫无章法。

   而孟仪君这张卷子,有理有据,行文章法分明,且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月食的成因,让人叹服。三位考官都颇为赞赏,就连本就对孟仪君心怀不满的章久居,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突然,三位考官不约而同惊呼一声,皱起了眉头!

   他们看到,在答卷的最后,孟仪君竟然指出,钦天监的推演有误!

   下次月食,并不在下月十五,而是,下月十六!

   虽说仅仅是一天之差,但如若孟仪君推演的才是正确的,岂不是打了整个钦天监的脸!

   三人相互对望,当即决定,要重新推演一遍。他们火速拿起笔墨,聚精会神不断勾画。

   “怎么还不宣布结果啊!莫不是要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狸猫换太子吧?”启明喊道。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到三位考官如此急急忙忙,更是心存疑虑。

   过了好一会儿,三位考官都放下了笔。三人看着眼前摊成一片的笔墨,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裴东升看看卷子,又看看旁边两位考官,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孟仪君身上,连声惊呼:

   “果真如此!竟真是下月十六!当真是可造之材啊!”

   围观众人还不知道考官这句话的分量。但三位考官心中都已了然,之前那份魁首的答卷,定然不是出自林杨彦的手笔,而是眼前这位女子的。

   更何况,就在今日,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不仅完成了试题,甚至超越了试题,指出了钦天监给出的月食时间有误。她的能力,已大大超越了普通考生。

   听到裴东升的赞赏,孟仪君终于长舒一口气。她的眼神中充满渴求,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大人,那这次钦天监纳考的入选名额,是不是可以重新放榜?”

   “本官宣布,钦天监纳考魁首,应当是——”

   就当惜才的裴东升正要为孟仪君正名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通传:

   “首辅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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