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檀香幽幽
钟纸巾2024-05-25 09:453,031

   孟仪君回到家时,比往常都晚些,天色也已经黑了。

   夜色中,高景驾着马车,远远就看到了孟府门口点着的灯——那是孟仁甫因为担心女儿忙不迭命人点的。高景看到,孟仁甫就在门口焦急地徘徊着,时不时朝左右两边张望着,生怕错过了女儿的踪迹。孟仁甫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个体弱的妇人,得由侍女扶着,那是孟仪君的母亲冯夫人。得知女儿还未归家,竟连缠绵病榻的冯夫人也坐不住了,非要陪着孟仁甫在门口徘徊。

   两人远远地看到高景架着马车出现,急忙招手,“诶,来了,回来了!”

   瞧着这番景象,高景内心也有些许触动。这些天里,高景看得出来,孟府现下虽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确实是把孟仪君这独女当做掌中宝疼爱。

   念及他们思女之情,高景不禁加快了速度,稳稳地将马车停到了门口。

   还未等孟仪君掀开帘子,白榆便心急地迎了上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急死老爷和夫人了!也急死我了。”纵然语气中微微有埋怨,白榆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连忙扶孟仪君下马车。

   孟仁甫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一改刚才的关怀,语气严厉,“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孟仪君适才在马车上一直在想钦天监招考的问题,猛然听到父亲的话,怔了怔,看到高景的眼神不对,才想起来回复,“女儿和诗社的朋友们多聊了几句,一时忘了时辰。”

   夜深露重,冯夫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孟仁甫连忙上去查看夫人安好。

   冯夫人问道:“仪君,让你带的糕点,今日可带去诗社了?”

   原来孟仁甫前几日给同春楼的东家看病,医好了他头疼的多年顽疾。那东家为表谢意,给孟府送了不少最新研制的糕点,是还未上市的,可稀罕得很。家中毕竟人口不多,纵使有馋嘴的启明和白榆等小孩,也着实是消化不完。今日出门前,冯夫人便特意叮嘱孟仪君,记得带上一些,分给诗社的众位小姐。

   孟仪君心虚地说道,“送……送了。”事实上,那糕点早就被孟仪君分给路边的乞儿了。

   孟仪君和高景暗中交流了一下眼神。事隔多日,她还没有告诉父母自己退出诗社的事情。因此,父母并未作他想,也未注意到孟仪君神情中的不自然。

   面对这种情况,高景很理解孟仪君,他大学也逃过不少课,但父母一问起,必然是天天满勤。倒不是说怕家长责骂,只是怕他们无休止的纠缠。

   孟仁甫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也不忍心再狠骂,但这女儿着实让人操心。毕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他也是真的担心。孟仁甫一时气不过,竟将火气转向了高景:“你也是,让你跟着小姐,也不知道提醒着点,再不济,先回来通报一声才是。”虽说高景并不是他们家中买来的奴才,只是一个暂居者,但高景这个“车夫”做久了,孟仁甫也自然而然地将其当成了府中的下人。

   冯夫人见状安抚道:“好啦,她回来了,你倒聒噪起来了。”冯夫人虽为孟仪君说了话,但还是温声点了点孟仪君,“不过你这次确实晚了,老太太都担心了,晚饭也没吃,在佛堂为你诵经,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冯夫人一时喘不上气,又咳嗽了好几声。

   孟仪君见母亲咳嗽得更厉害了,连忙让白榆扶她回屋休息,表示自己立马去见祖母。同时让高景也先回去休息一会,等她见过祖母后,再一同整理明日的用具。

    

   孟仪君来到佛堂,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还有祖母喃喃的念经声。

   孟仪君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在佛堂前的院子里玩耍。玩乏了,便随地一躺,枕着祖母的念经声沉沉睡去,如此这般次数多了,孟仪君便觉得祖母的念经声很有安全感。祖母怕她受凉,总是叫人将她抱到佛堂的垫子上睡。就这样,祖母的念经声入了她一整个童年的梦。孟仪君虽自认为并非佛教徒,但听得久了,对佛教的多数经文竟也能倒背如流。她能听出,祖母这次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孟仪君见祖母跪在佛像前,上前撒娇似的从背后抱住祖母,软糯地喊了一声:“祖母!”

   孟老太太未睁眼,说道:“回来了?”

   “仪君知道错了,害祖母和父亲、母亲担心了。实在是近日诗社姐妹热情,因此多聊了会儿,才耽误了归家的时辰……”孟仪君还想解释。

   “不必再圆谎了。你瞒得过你父母,可瞒不过我。你并未去诗社,甚至,也没有去学堂。”孟老太太拿出一张名帖,这是那日徐明朗休徒时还给她的拜名帖。她当时没收下。

   孟仪君见状,倍感慌张:“师父,师父他来过了?”

   “今日下午来的,你父亲恰好去给福大人看病,你母亲又睡着了,我便出门接待了她。”

   “祖母,你……你都知道了?”孟仪君指的是自己被逐出师门的事情,只见祖母微微点了点头。

   孟仪君着急地想跟祖母解释,“祖母,我没有对师父不敬,也没有不认真学习……”

   孟老太太见状,揉了揉孟仪君的头,笑道:“傻孩子,你怕什么呢?你放心,徐先生未曾说过你一句坏话,倒是夸你救人一事做得好。她说,天文的意义本该如此。”

   孟仪君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孟老太太继续说道,“徐先生说,你很有才华,水平甚至可能已在她之上,恐怕她现在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的了。”

   “师父……师父他当真这么说?”孟仪君有些不敢置信。

   “祖母还能骗你不成?”

   “祖母自然是不会骗人的。”孟仪君又钻进了孟老太太的怀抱。

   孟老太太无奈地抚摸孟仪君的头发,轻柔地说,“你虽有才干,但锋芒毕露,思虑不周。这是小孩子常有的毛病,你师父担心你吃亏,所以想训你一下。”

   说完,孟老太太还点了点孟仪君的鼻尖。

   “祖母,你又取笑我!”

   “好了,不和你闹了。徐先生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孟老太太从袖子里翻出一张名帖。名帖下,还附着一封信。

   孟仪君连忙接过,将信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日食的横向验证!

    

   看着这封信,孟仪君又想起那日徐明朗厉声教训她的话……

   “天象不比吵架,吵赢就是对的。作为师父,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即便它有可能是对的,但你未曾三检三验,便言之凿凿。公堂之上,你尚可因为救人要紧,姑且以这不成熟的观点作为证据,这无伤大雅。但公堂之下,你也未曾再做论证,就来我这里四处宣扬,毫不严谨,这是大忌!”

    

   “她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孟老太太温声说道。

   “什么话?”孟仪君迫切地想知道。

  【 “你是对的。”】

   孟仪君鼻子一酸,眼睛微微湿润。原来,师父是认可她的。

   “君儿,徐先生用心良苦。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不能忘记。”祖母看出了孟仪君的情绪变化,点了点她。

   孟仪君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徐明朗这个师父。

    

   今夜,孟仪君闻着檀香,在祖母的怀里,绘声绘色地将如何被休徒、又如何退出诗社、还有教堂闹“书鬼”的来龙去脉都和祖母说了。说到被教堂的人抓包,祖母替她捏了把汗;说到朗怀仁的暗中提点,原本严肃的祖母也忍不住笑了声;再说到考取钦天监的问题,祖母沉默,却并没有否决。

   她知道,祖母定会为她保守秘密,不会让爹娘知晓。一直以来,比起父母,孟仪君与祖父母交流更多些,虽然他们年岁更大些,但却与孟仪君心灵更相通。和他们交谈时,孟仪君往往没有什么思想负担。只可惜,祖父去世得早。如今,便只剩下祖母了。

   “真好啊,君儿,你比祖母那时候幸运多了。”孟老太太看着孟仪君的眼神似乎深邃了些,将她从上看到下,似乎要细细打量,这个当年在她诵经文中熟睡的孩子,到底长成了怎样一副出类拔萃的模样。

   祖母看到了孟仪君的脚,那是一双未曾裹过小脚、有着力量的脚,忍不住说道,“我这双脚,本注定困于闺阁,是你祖父带我去看了外面的世界。祖母相信,你以后,会用你这双脚,走得更远。”

   孟仪君握着祖母的手,笃定地说:“祖母放心,以后仪君会带你看更广阔的世界,去看那些连祖父都没去过的地方。”

   听到孙女这番话,祖母欣慰地笑了:“好,好,那我就等着君儿带我周游四方了。”

   祖孙相拥,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孟仪君透过祠堂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今夜星空格外明朗。

   孟仪君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祖母,祖父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切齿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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