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是个什么人呢?”面对孟仪君的疑问,祖母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旁人都说多子多福,他却说儿多母苦。旁人说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却能让我到外面看看。旁人愿仕途顺遂平步青云,他却辞官回乡办起了学堂。仪君,你觉得,你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啊,孟家三代单传。大家都劝说孟仁甫和夫人再生一子时,祖父表示有孟仪君也足够了,而且冯夫人的身体,远比再生一个儿子重要;
所有人都为考取功名争破脑袋的时候,祖父用功名换了座学堂,教授那些没有入学资格的贫寒子弟;
所有人都在孟仪君面前强调琴棋书画、闺阁之礼的时候,祖父不仅不让她束脚,还送了她一双马靴,随她一路前往塞北仰望星空;
尤其是,当孟仪君说自己想学天文时,祖父只是问了她一句,是否想好了,在得到孟仪君肯定的答复后,不仅将自己的主屋退后三尺,为她修建了一个小观星台,还为她寻得徐明朗做启蒙师傅。
在这之前,孟仪君已经被国学府和教堂多次拒绝。理由无非就是她是女子。
这拜师贴还是祖父为她写的……
孟仪君抚摸着手中的拜师贴,纵使心中思绪万千,但经过这么一想,她也明白,无论今日之前,还是今日之后,祖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不会变。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祖母,仪君明白了。”祖孙二人对视,心中已经了然。
另一头,高景回到了房间,准备好好歇息一番。毕竟这一天,可累得他够呛。启明今天心情不错,开心地拿出同春楼的糕点,想让高景也尝尝。高景实在没有这个心思,就将糕点推了出去。两人来来回回,结果一不小心,这还未来得及被品尝的糕点“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摔碎了。
这下可把启明惹恼了。启明抓住高景的衣领,勒令他一定要赔偿糕点。高景现在哪有功夫和启明掰扯这些,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乌雅公子和孟仪君的事情。
启明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远远的便能听见,正好惊动了刚从禅房出来的孟仪君。
孟仪君敲了敲房门,问道,“高景,启明,你们怎么了?”
还没等高景有所反应,启明便冲去开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孟仪君告状,哭得一塌糊涂,直把高景看得一愣一愣的,想要解释竟一时半会儿也插不上话。孟仪君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呢,结果一问,竟只是为了一盒糕点。
孟仪君哑然失笑,哄道:“下回我差他再买一盒,给你便是。”
“我要两盒!”启明立马擦干了眼泪。
高景不禁感慨:这小孩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两盒倒是没问题,只是这点心过甜,你可要小心你的牙齿!”孟仪君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启明的腮。
“没事儿!我的牙可好了!小姐你放心吧,我受得住!”启明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逗得孟仪君不禁笑出了声。
高景实在牵挂明日之事,借机示意孟仪君和自己出来一趟。
高景虽然从小顽皮,但也只限于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今日,看到乌雅公子的情况这般,说是被“书鬼”吓倒的。作为“书鬼”的一份子,心中难免戚戚焉,一股酸涩感油然升起。
孟仪君将高景带到了观星台,在星空下,高景倒是也觉得放松了许多,顺道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说,乌雅公子的病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治好吗?不会真是被我们吓出来的吧?”高景忐忑地等待着孟仪君的回复。
高景万万没想到,孟仪君的回答竟然是:
“你一整晚就在担心这个?”
高景有些恼怒,她竟然如此不在意人命?她不在意别人的命就算了,这要是治不好乌雅公子,连他们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了!
“你放心,见到乌雅公子之前,我也有些疑虑。见到他之后,我便宽心了。”孟仪君语气自若。
“为什么?”高景疑惑。
“因为他的病很严重,绝不是一吓就能吓出来的。这说明,肯定和我们两个‘书鬼’没关系。”孟仪君语气中还带点俏皮。
“乌雅家世代习武,人又生得高大。我本就怀疑,他哪能这么轻易被吓出病来。倘若乌雅公子真是被吓死的,他的眼睛会发红。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的眼睛非但没有发红,反而发灰。这便有两种可能。”孟仪君顿了顿,看到高景求知的眼神,继续说道,“一种是感染病毒败血,另一种是服用过量违禁药物,损害了心脉。”
“所以,他属于哪一种?”
“后者。”
“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牙。”
“牙?这怎么看得出来?”高景在认真思考。
“乌雅公子的牙腐蚀严重,虽说满人多食肉,牙齿磨损本就严重,但也超出了正常范围,况且,若是食肉导致牙齿磨损,也应是上部咀嚼处磨损。但乌雅公子的磨损,在根部。恐怕是大量饮用药物,液体残留所致。”孟仪君解释道。
高景大概能明白,应该和可乐腐蚀牙齿一个道理。高景感慨了一句:“任何东西,过犹不及啊。看来下次还是应该让启明少吃点糕点,没准哪天他的牙就不行了。”高景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逗得孟仪君笑道,“你俩可真是冤家!”
“所以,被‘书鬼’吓到不过是个导火索。即使乌雅公子这次不被‘书鬼’吓到,下次也会被其他‘鬼’吓到,因为他的心脉早已被药物弄得脆弱不堪。”高景恍然大悟,但马上又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你都能看出来,乌雅将军寻了满城的名医,怎会一个也瞧不出来?”
“你还记得,我问乌雅将军他儿子是否服药时,他的反应吗?”
“震怒。很显然,他的父亲并不知道他服药的事情。”
孟仪君点了点头。
“恐怕其他大夫有此一问,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答案。因此自然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为今之计,我们必须要知道乌雅公子到底服用的是什么药,才能对症解毒。”孟仪君立即动身,准备下楼。
高景随后跟上,在她身后喊道,“我陪你去准备明日所需要的用具!”
“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乌雅公子的。”孟仪君回头,对高景承诺道,也是对自己一个承诺。
治好乌雅公子对孟仪君来说,除了救人一命外,还有另一重意义。
今日在教堂,傻子都能听出来朗怀仁的言外之意,更何况是孟仪君。她明白,若是想要报考钦天监,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治好乌雅公子,获得乌雅家的另一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