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陆沉这副模样,分诊台后面那个原本昏昏欲睡的护士瞬间被惊醒了。
她脸都吓白了,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先生?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哪里不舒服?可以说话吗?”
陆沉无法说话,只能用力地掐着自己肿胀的喉咙。
另一只手痉挛地指向喉咙,嘴里发出声音像是破碎的嘶鸣:“过......敏......”
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
“快来人!担架!准备急救!严重过敏!”护士尖声喊起来。
两个护工推着担架车冲出来,七手八脚地去扶住瘫软下滑的陆沉。
就在陆沉被抬上担架床的刹那,视线模糊地掠过旁边护士台侧面的电子屏幕。
屏幕顶上还在滚动显示上一条信息:【许言溪—请到处置室二就诊—已离院】
这条信息正处在慢慢变淡、即将切换的状态。
陆沉涣散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但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他无心思考任何事情,只感受着担架床在光滑的走廊里飞速滑行,耳边也只有护士不停地呼唤。
渐渐地,意识再次沉向黑暗。
“抢救室!准备!严重过敏!呼吸困难!血氧掉得厉害!快!”
“肾上腺素静推!”
“病人身上有证件吗?”
一个护工在摸索他口袋时看到了他掉落的身份证,大声报告:“病人叫陆沉!”
然后,是氧气面罩粗暴地捂上口鼻,冰凉的液体从手臂静脉针涌入血管的微弱感觉。
“陆沉......?”
耳边,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极其微弱地惊叫了一声。
夹杂在纷乱的脚步声和器械碰撞声里,像是幻觉。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病房里:
生命体征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陆沉躺在抢救床上,脸色依旧青灰得吓人,只有胸口起伏的程度比刚进来那时平缓了一些。
喉咙的严重肿胀导致气管插管困难,医护人员最终先采用了面罩给氧和高剂量的药物注射稳住生命体征。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站在床边,不停地挤压着球囊面罩帮忙辅助呼吸,只等药效发作之后再进行插管。
她已经一动不动捏了近半小时的球囊面罩,汗水已经打湿了鬓角的发丝,身子僵硬地有些麻木。
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走进来,他已经用陆沉的身份信息紧急调出来的本市医疗系统病历记录。
记录页面顶端的名字清晰:陆沉。
页面往下,记录的内容很有限:
既往有明确的花生过敏史记录(高危标注),几年前的少量就诊记录(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病),没有任何关于血液病、骨髓移植的痕迹,更不用说后续抗排异用药的信息了。
医生的目光停留在某处,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审慎和疑惑。
“病人信息已确认。”
他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旁边记录医嘱的护士:“陆沉,男,32岁。既往明确花生过敏史,等级四星,极高危。无重大内科疾病史记录,无血液病相关病史。”
冰冷的生理盐水混着高剂量激素和抗组胺药,顺着静脉输液管源源不断地注入陆沉的身体。
抢救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特有的刺鼻气味,监护仪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嘀嘀”声,像敲打在紧绷神经上的鼓点。
陆沉躺在抢救床上,脸色依旧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唇肿胀发紫、
但喉咙的肿胀感在药物的强力压制下,终于不再像被水泥封死。
每一次吸气虽然依旧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灼烧感,但至少……空气能艰难地通过了。
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口鼻,白色的雾气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在透明罩壁上时浓时淡。
“血氧回升到90了!心率还在120以上,但比刚才平稳了!”一个护士盯着监护仪屏幕,快速报告。
“气道水肿还在,但没继续恶化。暂时不用插管,继续加压给氧,激素冲击维持!”
负责抢救的年轻医生语速飞快,一边下医嘱一边快速翻看着刚刚打印出来的陆沉本市医疗系统病历记录。
“联系上家属了吗?”医生抬头问。
“病人手机没电了,刚开机,正在尝试紧急联系人。”另一个护士拿着陆沉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正在翻找通讯录。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快步走进了抢救室。
她刚结束另一台小手术的器械清点,听说抢救室来了个严重过敏休克的病人,情况危急,便立刻赶过来帮忙。
她动作麻利地戴上无菌手套,走到陆沉床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监护仪数据,然后落在病人脸上。
那张脸……
她的心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抓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目光仔细地看着那张痛苦扭曲的脸。
这张脸好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来吧。”
她上前接过护士手里的球囊,继续动手捏着,用这种最基础的急救手段帮陆沉保持畅通的呼吸。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医生手里,医生正拿着病人的身份证复印件核对信息。
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那张脸……
那张温和的、带着点书卷气的、曾经在她少女时代惊鸿一瞥就再也忘不掉的脸……
陆沉!
真的是他!
“卫婷,你来得正好,这个病人的过敏史很严重,喉咙肿胀暂时还不能插管供养,你辛苦一下,和她们交替班次给病人供养。你是组长,具体怎么安排你处理吧,我先去开医嘱。”
她点了点头:“放心吧。”
卫婷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陆沉,只觉得内心涌上一股强烈的电流,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多年前的一别,没想到这里再见到......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抢救室,他是病人。她是护士。
仅此而已。
她迅速调整状态,脸上恢复了专业而冷静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震惊和担忧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