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婷家中。
陆沉已经被安置在铺好的软床上，氧气和输液都在有效维持着。
一旁，卫婷把便携式监护仪连接好，卫航则有些笨拙地整理着一个破旧背包，那是陆沉的唯一随身物品。
他拉开拉链，里面是各种纸质文件，不知道上面都写着什么东西，各自折叠在一起，装满了半个背包。
有的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边角卷起，纸张发黄。
有的甚至直接在折痕处断裂。
“这都是什么东西？”
卫航有些不耐烦。
哗啦——
他把背包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几张纸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哥，你看什么呢？把床头柜收拾一下，放监护仪。”卫婷头也不抬地说道。
卫航应了一声，俯身去捡那几张纸。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最上面那张纸露出的抬头文字时，整个人骤然僵住。
纸张的顶端，赫然印着几个冰冷刺眼的宋体黑字——
【离婚协议书】
卫航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飞快地打开那几张折叠的纸，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签名栏上，一个是龙飞凤舞、尽显张扬的字迹——苏晚。
而在她名字的旁边，是另一个签名——陆沉。
那字迹虚浮无力，笔画都有些飘忽，每一笔都透着一种油尽灯枯般的虚弱。
但他明显能感觉到，就是在这个无力的签字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卫航缓缓抬头，看向床上毫无知觉的陆沉，又看向还在低头忙碌的妹妹卫婷。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扼住。
现在。
他终于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这张纸，就是他为自己最终写下的结局！
卫婷忙着，忽然感觉气氛不对，抬起头。
“哥……？”
她不安地站起身，从卫航手里拿过那张纸。
当她看清纸上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和陆沉一样苍白，手里的监护仪探头“啪嗒”一声掉在了床边柔软的毯子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还有陆沉吸氧的“嘶嘶”声。
卫航坐在沙发上，卫婷坐在椅子上，谁都没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已经大亮，时间已经快到了正午。
卫婷值的夜班，一直没睡，卫航也差不多。
但他们现在看着床上熟睡的陆沉，都没有一丝睡意。
突然——
病床上，陆沉搭在被子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睫毛颤动，挣扎着想要睁眼。
卫婷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身体前倾，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陆沉？你醒了？”
听到声音，陆沉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
他看见的，是一张凑近的、带着关切和紧张的女性脸庞。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
陆沉涣散的瞳孔里充满了一种本能的警惕。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下意识地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沉重无力，还连着输液管。
“别动！”卫婷立刻按住他试图抬起的手腕，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安全的地方，别怕。”
卫航也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压迫感：“陆沉，你醒了？”
陆沉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卫航，看到那张熟悉又带着急切的脸，眼里的警惕消散了许多。
他张了张嘴，氧气面罩下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卫……航……？这……是哪……”
“你在婷婷家呢？”
“婷婷？”陆沉有些茫然。
“婷婷啊，我妹妹，”卫航说着，把卫婷拉到跟前：“你们很多年前还见过呢！”
卫婷看着他，轻声问着：“陆沉哥，你还认识我吗？”
陆沉盯着卫婷的脸，出神了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我怎么在这......”
卫航的语速飞快，十分迫切地说道：“医院不安全！苏晚那个疯女人要找你麻烦！我把你弄出来了！放心，这里很安全！苏晚绝对找不到！”
“苏……晚……”
听到这个名字，陆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腰后那熟悉的剧痛瞬间被唤醒，尖锐地刺入神经！
“嘀嘀嘀——！”心电监护仪立刻发出急促的警报声！陆沉心率瞬间飙升！
“哥！你别提她！”
卫婷脸色骤变，厉声喝止卫航，同时迅速俯身，一手按住陆沉微微颤抖的肩膀，一手调整着氧气面罩的流量，声音带着安抚的急切：“陆沉！别紧张！放松！吸气！慢慢吸气！她不在！她找不到这里！别怕！看着我！看着我！”
卫婷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一股清泉，试图安抚陆沉激动的心情。
陆沉急促的喘息在卫婷的安抚和大量的氧气作用下，这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许久，陆沉才再次开口，带着一丝虚弱的质问：“……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卫航看着陆沉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一股强烈的后怕涌上心头，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提“苏晚”这个名字，但又怎么也绕不开。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放缓语气说道：“苏晚知道你过敏住院了，正发疯一样找你。我怕她来了刺激你……就……就趁你情况稍微稳定点，跟婷婷一起把你转移出来了。放心，你的身体没事，只要静养几天就行了，这几天我们照顾你，放心吧。”
“麻......麻烦你们了......”
见到陆沉那副有礼貌的样子，卫航笑了出来：“你还记不记得，读大学那会儿，有一次你高烧，就是我照顾你的，天天去食堂给你打饭......”
他顿了顿，目光不由地又落到那份摊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上。
他和陆沉一样，都是一个急性子，有些事憋在心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那个……我在你包里翻到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朋友了。”
陆沉顺着卫航的目光看过去。
当他的视线触及茶几上那份熟悉的文件时，眼神很是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