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得近的、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吸了吸鼻子，看了看他俩，小声问麻子：“麻子哥，今天……有挣到吗？”
麻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三个铜钱晃了晃：“就这些，今儿是没的吃了！留着明儿买几个杂面馍馍大家分着吃，好有力气干活，早些睡吧！明儿早点去货场蹲活儿。”
听到这话，孩子们眼中刚亮起的一点光芒又黯淡了下去，默默地缩回自己的角落，不再言语。
看着孩子们眼中刚刚熄灭的光芒，听着桥洞里此起彼伏的细微肚饿叽咕声。
杨明凤默默地从自己破旧的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十个铜钱，递到麻子面前，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暖意：
“麻子哥，我这儿还有点……拿去买些饼子吧，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睡觉。”
昏暗中，那十个铜钱在她脏兮兮的小手里泛着微光。
麻子愣住了，周围的孩子们也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十个铜钱上，随即又不可置信地看向杨明凤这个新来的“石头”。
他们连续几日的辛苦劳作，也未必能攒到这么多，这个自己都无处落脚的小乞丐，竟然舍得拿出来？
“石头，这……这怎么行，你……”麻子下意识想推拒。
“拿着吧。”杨明凤将钱塞进他手里，语气平淡，“算我请大家的，以后还要靠各位哥哥照应了。”
麻子握着手心里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铜钱，看着杨明凤那双清澈镇定的眼睛，喉咙动了动，最终重重点头：“好！石头兄弟仗义！”
他立刻指派了两个年纪稍大、腿脚麻利的孩子，“狗蛋，栓子，快去，买十个大饼回来！要热乎的！”
两个孩子接过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桥洞里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孩子们看向杨明凤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陌生和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喜和亲近。
他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道谢，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真心的笑容。
这一刻，这个新来的“石头”，算是真正被这个小小的群体接纳了。
饼子很快买了回来，虽然粗糙，却热腾腾、香喷喷。
孩子们分食着难得的美味，桥洞里充满了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
杨明凤也小口吃着自己那份，感受着这份由十个铜钱换来的、短暂而真实的温情。
夜深了，桥洞里寒意渐重，带着水汽的穿堂风呼呼地灌进来。
孩子们自然而然地挤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麻子招呼杨明凤：“石头，过来挤挤，暖和点。”
杨明凤却摇了摇头，抱着膝盖缩到了一个稍微避风且相对独立的角落，低声道：“我……我习惯一个人睡，没事。”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做出假寐的姿态，但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般悄然张开。
从货场争执开始，再到跟随麻子来到这桥洞，那种若有若无、被暗中注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是花子帮的人吗？
黑暗中，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接下来的日子，杨明凤便悄然蛰伏在这里。
每日里跟着麻子他们，如同真正的小乞丐一般，天不亮就去货场外围蹲守，抢着干最累最脏的活，得了赏钱或吃食，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分出一部分交给那三个恶丐，不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晚上，则回到那拥挤的桥洞，沉默地听着孩子们抱怨或憧憬，将自己完全融入这底层的生活。
她表现得安分守己，甚至有些怯懦，仿佛那天与恶丐争执的棱角，被这样的生活磨平了。
她的“按部就班”和“认命”，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
第三日收工，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时，一个高个子乞丐如同鬼魅般从茅草丛里闪了出来，挡在了他们回桥洞的必经之路上。
他抱着胳膊，目光直接越过雀斑少年，落在了杨明凤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跟我走一趟！”
雀斑少年心里一紧，立刻上前一步，将杨明凤护在身后，脸上挤出笑容，语气却带着警惕：“这位大哥，找我这小兄弟有什么事？他年纪小，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他赔个不是。”
他这一动，旁边几个平日受麻子照顾，也对杨明凤心存好感的半大孩子，虽然害怕，却也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他们虽然害怕这高个子乞丐，却用瘦弱的身躯形成了一堵人墙，隐隐将杨明凤护在中间，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不安。
那高个乞丐看着这群半大孩子幼稚的“护卫”，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龇着一口黄牙，嗤笑出声。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杨明凤身上，带着几分戏谑和了然，慢悠悠地说道：
“小子，别装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咱们帮主侄子的救命恩人，千里迢迢来京城，要见帮主朱集安吗？”
他顿了顿，欣赏着小乞丐们瞬间惊愕的表情，才继续道，“帮主现在要见你，跟我走吧！”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除知情的麻子外的几人目瞪口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那个瘦小的“石头”。
帮主朱集安？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杨明凤心中一定，知道鱼儿终于咬钩了。
她面上适时地露出混合着惊讶、激动和一丝惶恐的表情，从雀斑少年身后走了出来。
“麻子哥，各位兄弟，”她对着护在她身前的孩子们，语气真诚：“没事的，这位大哥说得对，我确实是来找朱帮主的，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
她看向满脸担忧的麻子，保证道：“麻子哥，你放心，我找到表叔……呃，办完事，一定回桥洞找你们。”
她的语气平静而肯定，带着一种让几人稍稍安心的力量。
麻子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明显不好惹的高个乞丐，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让开了路，低声叮嘱：“石头……你自己当心！”
杨明凤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跟上了那高个乞丐。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逐渐消失在巷口，留下麻子等人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对“石头”命运的未知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