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夭望着镜子后被泪水朦胧，看不清楚面容的男子，一字一句的说：“我可以忘记他，可是我停不下来不去爱他。”
已经爱了那么多年，甚至希望用自己的余生都为爱他而付出。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她可以忘记他的人，可是忘不了对他的爱。那已经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习惯去爱，习惯去成全，更加习惯因他的欢喜而委屈了自己。
如果不是这次的出征，如果不是可能回不去，这些话她是不打算说出来的，她曾经想着只要默默的陪他一辈子，这些话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但是，她做不到了，陪不了他了。既然如此，她希望他知道她的心，知道她的情，即使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聆听。不需要知道故事里的主角是谁，只需要知道她曾经认真的爱过一个人，乃至现在依旧深深的爱着，这就够了。
修罗王听了她的话，有些心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连遗忘都不能改变的爱恋，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所以只能默默的陪着她。
这是红夭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的话，也是她身为将军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女子的忧伤，只是他不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主人，夜深了，该休息了。”一阵冷风偷偷溜进了大帐，吹在红夭身上她打了个寒战，向桌上的计时器看去这才发现已经两更天了。
“嗯。”迦圣点点头，“上战场的时候注意安全。”
“是。”红夭恢复以往的神色，淡淡的点点头，就在迦圣要关掉玄光镜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主人。”
“怎么了？”迦圣的手指停了下来，望着镜子里面明显迟疑的女子问道。
“我有一件事想求主人，还望主人应允。”红夭说的很小心，她说那是请求，其实她知道自己后面的话，说重一点已经是*迫。
“你说吧，是什么事。”迦圣收回手，等着她的请求。不是他说，这么多年以来她还真没有求过他什么，就连每次捷报之后的打赏都会拒绝。现在她出声请求，不论这么说他都该听听。
“王。”红夭改了称呼，听的迦圣又是一愣，这是一个臣子对帝王的请求，他不懂了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她搬出这从身份。“属下想求你一件事，雁无眼中被下的‘沉浮’已经发作，按照这几日的情况只怕过不了今夜就会再次失明。我想求王在他失明之后把金团儿还给他，我知道这件事让您很为难，属下这一生都没有求过王什么，这一次求王可以成全。”
红夭低头，眼中是认真的恳求。这个眼神让迦圣无法拒绝，她的话更加让他不能拒绝。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请求。”是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请求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也许，是我羡慕他们的爱情吧。”红夭笑了，眼中有浓浓的迷雾。“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一份美丽的爱情更让人动容。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爱了，所以，我希望他们可以幸福。爱的那么深，深到不能遗忘，真的好让我羡慕。”
迦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雁无已经忘记金团儿了，你不是不知道。”
“不。”红夭摇摇头，垂下了眼帘，挡住了其中的情绪，迦圣很想看看她在想什么，可是看不到只能听着她说。
“他没有忘记，或者说有一段时间是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法术怎么会失效，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想起，但是王他没有忘记的，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金团儿这个人的存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到这样一双情人，为了彼此忍痛自伤，一次又一次。我想，就算雁无真的忘记了金团儿，他依旧会重新爱上她，这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
王，你知道吗？我也好想这样去爱一个人。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可是，我做不到。”红夭自嘲一笑，“说什么为了责任，为了人民，瞧！多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说白了我不过是个胆小鬼，害怕去承担我爱他，他不爱我的后果，所以不敢说不敢做。
其实，爱不爱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我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单相思。已经知道了后果我就更加的怯懦，爱的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他也爱我多好，这样即使最后会分开，我也不会后悔什么，毕竟拥有过他的温暖。”
她抬头再次看向玄光镜那头的他，轻声道：“王，您能答应我这唯一的请求吗？”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恨那个人吗？”迦圣答应了，他没有办法不答应，对于一个人唯一的请求。
“不恨。”摇摇头，红夭手指抚过画面中男子的眉眼。“我怎么会恨他，只是我没有命去爱他罢了。我希望不论在何时，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可以活的很开心，过的很好。即使……我已经离去不能再守护他，我希望他依旧可以一世安好。”
一世安好。
四个字。红夭就关掉了玄光镜，只留下迦圣面对着漆黑一片的镜面发呆。
这一夜他没有回寝宫，一个人坐在大殿上直到天亮，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想一个自己都抓不住的头绪，他觉得有什么快要破壳而出，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在外面的侍卫通知说要早朝的时候，他扭脸看向外面的天色。清晨的阳光很灿烂却有些凉，就如冬日里的阳光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炙热。
突然，他想起了一幅画面，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女子，然后那个小女子变成了红夭，他猛然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唤人。“来人！通知下去今天早朝取消，备马本王要去边城。”
他想起来了那双眼睛，那双午后阳光下淡然的眼神，那双跪在大殿中望向他的眼神，那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何他这么久都没有看出来！
迦圣冲出大殿快马加鞭的向边城赶去，他要去见她，一刻都等不及了。
边城。
已经和敌军打了一天，红夭利用暗度陈仓的战术用一小部分人马拖住敌人的大军，其他人跟着雁无和法师们从山壁而下直取敌人的防守指挥中心。拿下了峡谷，这场战争就算胜利了。
红夭带着的是她一直带出来的属于自己的下属，本来不打算他们跟着来送死的，但是他们一个个都坚决要跟着，他们早已经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此处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冲锋陷阵，而他们贪生怕死躲在安全的地方。
五千人对峙十二万人，光看数字都可以想到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悬念的战争，注定的失败甚至战死沙场。敌人一开始看到这样的比例更是猖獗，扬言半个时辰拿下他们。结果，这一战整整打了一天，人越来越少士气却是越来越高。
到收到信号表示那边已经拿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霞火满天的时候，守卫军这边只剩下了红夭一个人。本来是该有两个人的，但是刚刚那个人也为了守住她而缓缓倒在她的身边。满地的尸体，满目的鲜血，整个战场一片狼藉。
敌军那边也是损失惨重，面对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不过五千人居然损失了他们尽七万大军，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目。
此刻，没有一个人动手，剩下的大军安静的不见一丝声息，他们这么多人居然在和一个人对峙，而那个人还是满身伤痕，满身鲜血的女子。
她唇角带笑骑在马上，血不停的从手指，铠甲滴落而下，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她就怎么静静的坐着，那样的淡然却有一种压倒十万大军的无敌气势。
终于，她动了，从马上一跃而起直取敌军指挥官的首级，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在指挥，但是打了一天了她已经知道谁才是那边真正的指挥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力气杀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刀割断那人的头颅，也在此同时无数只箭纷纷射向她，不过顷刻间她已经像只刺猬般身中无数箭，一只都没有躲过。不是不想躲，而是为了那一击她已经燃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可以撑到这一步。
即使如此，她依旧没有倒下，撑着刀站在那里，轻轻的呢喃：“我红夭为你而战，为了修罗而死，这一生够了。”
这一生，够了。
红夭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一天的阳光下她一定不会任由他离去，至少自己会从那一刻跟着他。即使不爱，但愿他能够记得。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对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边也接到了峡谷失手的消息，指挥官已死军队群龙无首顿时乱作一团，在撤退的时候遇上了赶过来的修罗大军，顺便被清理了个干净。
等雁无带着一部分人赶来时，看到迦圣不顾帝王的面子远远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几乎是爬到了红夭的身边。在他的手指触到她的刹那，一直站立不倒的身体缓缓倒下，满身的箭羽，满身血污，缓缓的，缓缓的倒在他的怀中。
在没有了言语，再没有了温度，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进入的永眠。
迦圣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祭师不是说这次出征一切大捷吗？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他来找她时她却选择离去。
想起她昨夜反常的言语，直到此刻迦圣才明白，她应该早知道自己这次的命运，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愿他一世安好。
“哈哈哈……”迦圣抱着红夭冰冷的身体放声大笑，眼泪却纷纷而下，许久他抱着她，唇贴在她的耳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忘记了你，对不去忽视了你，对不起要你付出这么多从来没有在乎过，对不起需要用你瘦弱的肩膀挑起我的江山。
对不起在你爱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爱你，对不起……在想起你的时候自私的没有去寻找。
对不起……对不起……红夭……
对不起，我真的爱你。不是修罗王对大将军，而是迦圣对红夭，爱上你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冬日午后的阳光里。
耳边响起她忧伤的声音，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诉说。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他也爱我多好，这样即使最后会分开，我也不会后悔什么，毕竟拥有过他的温暖。
对不起，红夭，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