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迪在网上搜着关大竺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各种照片。身为网红,关大竺有海量的各种造型照片,都是青春少女风。白体恤配迷你格子裙的学院风,深蓝色水手服的校园风,小碎花泡泡袖的甜美夏日风,也有黑唇膏黑靴子的哥特风。
陈文迪一直自诩有品位着装优雅。可看了关大竺这些造型混乱的照片,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些乏味。
而引起陈文迪关注的一个信息是:关大竺在网红选美活动上获得第三名,而新美正是那个活动的赞助商之一。
这也是一个她不知道的新情况。
她一条条地搜索着,表情严肃。吴静不知道“主人”是何用意,也只好一言不发。胡思乱想着,就到了幼儿园门口。这个幼儿园隶属于一间有名的贵族学校,收费不输国外的贵族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据说进来极难,孩子都要经历严格的面试。
吴静好奇地看着,只见门口早就豪车云集。等待的家长多半是手持昂贵手袋的阔太,但也夹杂着保姆和老人,冲淡了高档气息。
陈文迪招呼吴静与她一起下车,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满面春风就回到了她的脸上。
一个衣着妆容都很艳丽的女子,手挽爱马仕包,婀娜走来,对陈文迪打招呼,两人互称“Victoria妈妈”“Elizabeth妈妈”。吴静暗想:有钱人起名字果然霸气,一个是维多利亚,一个是伊丽莎白,都和英国女王同名,堪称王太后见面。
伊丽莎白之母身边站着个精致利落的女人,一身职业装,手里拎着个路易斯威登的通勤包。这里几乎每个女人手里都有一个大牌包。吴静这样背着个单肩帆布包的人,就好像扛着大刀长矛出现在二战的战场。
职业装女子见了陈文迪,一脸堆笑:“赵太来了。”
陈文迪对那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伊丽莎白之母的眼光在吴静身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停留在了陈文迪的手袋上:“咦,这个颜色?你是怎么买到的?”
陈文迪笑一笑:“东京的店里刚好有,上个月我去上课的时候,我的销售就给我留了一个。”
“配货多少钱?”
“不用配货,去了就拿到了。”
“不用配货?这可新鲜了。我那只皮还不如你这只呢,都快要配到1:1呢。真的只要40万就拿到了?这也太划算了。”
吴静知道包贵,不知道这么贵。40万一只包还说划算??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理解“划算”这个词。她不由得问了一句:“什么叫配货啊?”
陈文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伊丽莎白之母哧地笑出了声。陈文迪打圆场:“这是Victoria的家庭教师吴老师。人家是985毕业的高材生,平时不太关心这些事。”
“也难怪不懂,这里面学问也很深呢。”伊丽莎白之母炫耀道,“配货么,就是那些最紧俏的包,大家都想买,哪有那么容易买到?你就要除了包,再买店里的衣服饰品,柜姐才会把你想要的包卖给你。”
吴静瞠目结舌地听着,花几十万买包还要求人?但她也没敢继续再问。从陈文迪刚才的表情里,她感觉到了“主人们”说话时,自己不应该插嘴。
她得适应一下这个新身份。
伊丽莎白之母科普完毕,继续跟陈文迪聊天:“哎呀,好羡慕你可以说走就走呀。我们家就不行了,我老公粘我粘得要命。尤其不让我一个人去日本和泰国,说那里有那种服务……”她压低声音,暧昧地笑道:“听说东京的牛郎可敬业了,情商高,特别会说话。”
陈文迪也笑:“你老公懂得真多呀,我可没去过。每次去日本都忙的要死,下了课赶紧去逛一逛。”
伊丽莎白之母哼了一声:“男人嘛,什么花花肠子没有?你那插花课什么时候完?怎么觉得你学了好几年啊?”
“早着呢。我刚学到三级,到了一级才出师呢。也是正好每次去做头发。”
“日本的发型师确实好,我的发型师也是日本的……”
又过来一个贵妇,也加入聊天。她们闲谈中偶尔透露出价格,都在几千、几万、十几万,说起来的语气轻描淡写如像吴静在说几十块,几百块。
陈文迪似乎很热衷于介绍吴静的身份,但贵妇们对吴静都淡淡的。吴静觉得有点不自在,那职业装女人倒是怡然自得。吴静有点疑心她也是孩子的家庭教师,但看人家一身价值不菲的打扮又不像。也许是朋友,姐妹,闺蜜?
须臾开门时间到了,家长们一拥而入,走向各自的班主任,去迎接自己的心肝宝贝。这些班主任无一例外,全是高大漂亮的年轻老外,白人男性居多。
远远的一个小女孩看见陈文迪,就高呼:“妈妈!”就从人群中跑出来。陈文迪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高兴地将小女孩抱起来:“甜甜!想妈妈了没有?”
吴静十分意外——这孩子长得跟陈文迪半点不像:塌鼻梁,小眼睛,单眼皮,皮肤还有点黑。跟之前陈文迪给她的小明星简历上的照片几乎就不是同一个人。那照片恐怕是不知道加了多少滤镜和造型后的结果,实实在在是“照骗”了。
吴静想,大概孩子长得是像爸爸。只是她很难理解陈文迪为什么会把女儿的特长定位在“童星模特”上。甜甜的外形条件实在没什么优势。
不过,甜甜的相貌好像有点眼熟,到底是像谁呢?她一时想不起来。
甜甜的班主任是个金发浅色眼睛的小伙子。陈文迪用英文介绍吴静:“这是我女儿的家庭教师吴女士。”
外教便笑着握手,自我介绍叫“海苏斯”。
吴静便笑着问道:“你是拉丁裔?”
海苏斯很是高兴,说:“我父亲是墨西哥人,我在美国生的。好开心你知道这个名字。很多家长看到这个名字,都劝我改名,说我居然叫耶稣,太奇怪了。”
吴静笑着说了句“Hola”,这是西班牙语的问好,相当于hello,海苏斯十分高兴,两人便攀谈了几句。
陈文迪在一边微笑着点头,也用英文问了几句孩子的事情。陈文迪的口音不好,语法也乱,但态度大方自信,倒也流畅自如。
两人聊了几句,伊丽莎白之母带着职业装女人也过来了。只听外教笑眯眯地用英语说:“今天伊丽莎白有个特殊情况,所以我想和您单独谈一会儿。”
伊丽莎白之母马上看向职业装女人,职业装女人娴熟地把这话翻译成中文。伊丽莎白之母马上满面堆笑地说:“OK,OK!”
两人带着甜甜往回走,陈文迪问吴静:“你刚才跟老师说什么?”
原来陈文迪其实没听懂,只是不当着人问。
吴静解释之后,陈文迪立刻皱眉:“什么?墨西哥人?不是纯种美国的?”
吴静赶紧解释:“他是美国人,只是父亲是墨西哥人。”
“他长得就是白人的样子啊?”
吴静耐心地解释:“美国是移民国家,最早的移民也从欧洲来。而墨西哥早先是西班牙殖民地,很多人是西班牙人的后裔,看起来就是白人的样子了。”
“所以他还是正宗美国人,对吧?”
“对,是正宗美国人。”
“那就好。”陈文迪松了一口气,:“上次霍华德的妈妈请了个外教,看着是白人,其实是非洲的!南非!被大家笑了好多天。对了,你可别跟别人说海苏斯家里是墨西哥的。要说,就说西班牙的。”
吴静心想,南非白人的母语也是英语。但她很识趣地没说出来。她已经学到了一点点眼色。
陈文迪很满意。吴静还真是物有所值,不仅和外教交流顺畅,居然连西班牙语也会。殊不知西班牙语是吴静在大学选修的二外,到现在就剩下几句问好和从一数到十了。
她不禁得意地说:“孩子在这种学校,家长不会英文真没法弄。你看刚才那个伊丽莎白她妈,英文一句也不会,又不舍得花钱,老让银行的客户经理陪她来跟外教说话。”
吴静好奇:“银行客户经理还管这个?”
“她老公很有钱的,银行经理的佣金都在她身上着落呢。”陈文迪的口气透着轻蔑,“别说过来当个翻译了,卖身都没问题。”
陈文迪便开始介绍,或者说八卦那几个方才说过话的贵妇。
爱德华的妈妈带着的那个小个子女人是菲佣。现在很多有钱人喜欢雇菲佣,因为菲佣说英文,不容易跟别的保姆抱团,也可以算半个外教。但其实菲佣签证都在打擦边球,严格来说不合法。
陈文迪哂笑:“违法的事情也敢做。再说,菲律宾人的那英文口音,也真不怕把孩子给带跑了。”
安吉拉家里是暴发户,老人天天嫌保姆花钱多,干脆自己带孩子。全家一个会英文的都没有,跟外教连话都说不清楚。有事只能跟中教老师商量。
还有很多孩子是司机和保姆接,当妈妈的自己开车接孩子,在这里反而是异类。
陈文迪对女儿介绍:“甜甜,这是吴静吴老师,以后她就做你的家庭教师,好不好?”
原来她女儿在家里是“甜甜”,只有在外面才是“维多利亚”。吴静赶紧说:“甜甜你好!”
甜甜却不回答,问:“妈妈,爱莎的裙子寄来了没有呀?”
“今天刚寄来,回家你就可以穿上了。”陈文迪笑道,“跟吴老师打招呼!”
甜甜这才说:“吴老师好。”
吴静赶紧说:“甜甜你好。甜甜真乖!”
说话间就上了车,甜甜爬到后座的安全座椅上,跪在上面,一把从后窗那里拿下来一个玩具,没头没脑地对吴静说:“看我的爱莎公主!”
“真可爱。”吴静连忙转过头,对甜甜说,“你喜欢看冰雪奇缘呀?”
“喜欢。”甜甜点头:“我也要做爱莎那样的公主!”
“哦?是吗?你喜欢爱莎什么?”
“我喜欢爱莎长得漂亮!我以后就要留爱莎这个发型!妈妈说,女孩子生来就是做公主的!”甜甜高兴地把爱莎举给吴静看。
顺着这金发蓝裙的爱莎娃娃,吴静看到后窗下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十分眼熟。再一想,原来这居然是她早上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辆奔驰车。
那一刻,她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坐进了这辆豪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