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照宫,内院。
元夕颜一身绿萝裙,乌发轻挽,正坐在屋檐下绣花。她大概是要绣两只鸳鸯,绣布上的鸳鸯轮廓渐渐明朗起来,针法细腻。
她绣得专注,连丈夫出现也没察觉。
秦封珩刚结束晨练,额头还淌着热汗。自从师父元枭死后,秦封珩便成为天照宫的新家主,迎娶元夕颜。前些年,元夕颜养好身体后,生下女儿秦相宜。
在外人看来,秦封珩和元夕颜是天生一对,令人羡慕的佳偶。
秦封珩迈入内院,看坐在屋檐下绣花的妻子。春日桃花开得烂漫,元夕颜垂眸绣花的样子格外静美,她总是这般温柔娴静。
可有时候秦封珩远远望着妻子,总有些淡淡的疑惑,因为元夕颜偶尔会给他一种空灵没有魂魄的错觉。
比如现在,她安安静静地绣花,身躯长久保持不动,手里绣花的动作也宛如机械。
就像是木偶。
“封珩,你回来了。”元夕颜放下绣布,拎着衣裙走过来。
她从袖中取出丝帕,温柔地为秦封珩擦去额头的热汗。
秦封珩乌眸沉沉,为他擦拭热汗的元夕颜,仿佛木偶拥有了灵魂,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
“你在绣什么?”秦封珩问。
元夕颜白昔脸颊泛红:“鸳鸯。”
秦封珩瞥了眼精美的绣帕:“很好看。”
夫妻俩走进屋里,奴仆送来一份机密卷宗。
秦封珩打开卷宗,一边看一边喃喃:“师尊闭关五百年,出关后破天荒收了个女弟子,当真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修真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蓬莱山,好奇清河帝君新弟子的身份。
秦封珩打开卷宗,里面详细记录着新弟子的身份。
那女子名叫【楚月】,年十八,来自偏僻巴蜀一个名叫“菩提门”的末流门派。
秦封珩看到“楚月”二字时,眼皮动了动。
卷宗里,还有“楚月”的画像。画像里的女子穿简朴素裙,一张圆润白皙的鹅蛋脸,眼睛里噙满活泼的笑意,灵气逼人。
卷宗啪地掉落到案桌上。
这楚月长得竟和元初月十分相似。
秦封珩不禁失神,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一直呼唤“大师兄”“大师兄”的活泼少女。
可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封珩,你晨练辛苦了,先喝一杯养身茶。”元夕颜温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秦封珩的怀念,“我还让厨房做了你爱的豆沙糕,等会你一定要尝尝。”
她眉眼尽是温柔眷恋。
秦封珩瞧着温柔的妻子,心里一阵阵懊恼。他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妻子,最爱他的女人,不能对元初月念念不忘。
元初月恶贯满盈,杀了师父,刺死岳母,打伤元夕颜,挑起魔修和名门正派的斗争,她的罪行罄竹难书!
压下心里复杂的情感,秦封珩道:“堕魔剑的封印之地最近频频震动,想来是封印快失效了。我得邀请二师弟和三师弟,再次镇压堕魔剑。”
元夕颜道:“二师兄嫉恶如仇,自会前来。可三师兄,他已经五百年没踏出过药王谷了。”
想到药王谷的陆潇,秦封珩无奈摇头:“我这三师弟的心思,无人能猜透。”
...
不只是秦封珩在调查“楚月”的身份,桃花林裴家、药王谷陆家,都在第一时间得到“楚月”的卷宗。
桃花林,裴闲鹤一把撕碎“楚月”的画像。
他英俊脸孔露出憎恶:“放着修真界的青年才俊不选,偏偏选一个最像的...”
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臂,眼底恨意流露。
...
药王谷。
在弥漫着诡异黑气的药房里,浑身裹在黑袍里的阴郁男子,黑眸久久端详着“楚月”的画像。
苍白的手指,仔细又眷恋地抚摸着画像。
良久,喟叹。
...
蓬莱居,月色笼罩。元初月在床上打滚儿,望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月光,愁眉苦脸。
虽然说她愿意留在蓬莱山,愿意当景渊的弟子,但她已经能预料到未来的苦日子。
清河帝君景渊的弟子,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景渊教徒,极为严苛。
天文地理,古籍卷宗,他要求弟子必须熟读背诵。
刀枪棍棒,丹药医毒,他要求弟子必须熟练掌握。
隔三差五,还要将弟子派出去惩奸除恶、杀妖击怪。秦封珩、裴闲鹤和陆潇,出师后能成为震慑一方的大人物,和景渊严苛的教导息息相关。
五百年前,元初月当景渊徒弟的那段日子,过得简直艰苦。
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练剑,虽然说天天和秦封珩相见,但两人能单独聊天的时间少之又少。
除了修行艰苦,蓬莱山的饮食条件也极差。景渊不喜辛辣的食物,因此弟子们的伙食清淡无味。元初月吃了一个月的清汤寡水,怀念大鱼大肉,看到路人都想扑过去啃两口。
元初月受不了苦,开始偷懒,半夜溜下山喝酒玩耍,胡吃海塞,喝醉酒还跑到景渊的修炼室找丹药吃。
景渊罚了她很多次,元初月依然死性不改。若非有三个师兄求情,她早就被景渊踹出蓬莱山。
“天不亮起床读书舞剑,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元初月长吁短叹。
现在景渊只有她一个弟子,她再偷懒惹事,无人会为她求情。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元初月艰难地将自己从床上拔起来。稍稍梳洗打扮一番,规规矩矩跑去景渊的房门前,等候师尊起床。
景渊是个生活作息极为严苛的修真者,每日寅时必会起床,督促弟子修行。
但元初月等啊等,从寅时等到卯时,等到天色大亮,景渊的房门依然紧闭。
元初月纳闷,难道五百年过去,师尊他...他学会赖床了?
元初月起来得早,又等了许久,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唤醒睡懒觉的师尊。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嗓音:“何事?”
元初月猛地转身,看到景渊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拎着一条肥美的鳜鱼。
“师尊。”元初月赶紧问候,目光落到那条活蹦乱跳的鳜鱼上。
景渊大早上不在屋里,跑去抓鱼?
元初月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响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尴尬地揉揉肚子,小跑过去:“师尊,这条鱼交给我来处理。”
景渊并未将鳜鱼交给她,而是淡淡道:“在屋里等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