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这个人冷漠无情,看似毫无弱点。但其实,他只念旧情,念自己卑微的时候给过他一丝温情的情。而对于后来他发迹之后的那些示好,他一概漠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人不过是有利可图才想要靠近自己。而他自己想要一生一世效忠陛下,想要让那个猜疑成性的隆安帝永远信任自己,就只有自己先斩断那些利益牵扯。
所以,这些年来,他抛弃一切作为人该有的欲望,只做隆安帝手里一把冰冷无情的刀,隆安帝指哪里,刀就劈向哪里。不问对错,不分是非。
可是再如何将自己粉饰成得无情,他总归还是个人。他以为已经抛去了七情六欲,可此时才发现,其实他不过就是俗人一个。被过去的恩情捆绑。
襄王……这个本该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在忽闻他死讯的时候,心宋珂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悲伤。他怎么能忘了过去的提携?甚至他能坐上京都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是襄王举荐的。
萧景辰定定地看着宋珂——虽然他的眸光依然沉冷,但依然有一丝丝的人性光辉:“以你对我父亲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是谋反的人吗?又或者说……是谋害太子的幕后凶手?”
宋珂是隆安帝的心腹,当年皇后的事,太子的死,以及后来追查凶手,这些事情隆安帝都是交由宋珂去查的。
宋珂当然知道,襄王并不是因为谋反都获罪,而是因为隆安帝认定了太子是襄王所害。
宋珂道:“陛下对于太子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事实上,他也自责,也后悔。但是他是帝王,帝王最不能有后悔,否则就不能在那个位置上久坐。陛下也想过,这事是否是被有心人算计的。这些年,宋某也一直在秘密查访,但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前年,前年陛下生辰,襄王送了陛下一副墨宝。陛下十分喜欢,挂在御书房里。”
这件事,萧景辰也知道。
隆安帝每年生辰,各位藩王都会献上寿礼。而对于拥有整个帝国的帝王来说,早看惯了人间的金银珍宝。
襄王想着,反正送什么物品最后都会被送进库房里蒙尘,倒不如自己亲自作副画献上,更显得有诚意。
于是,襄王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精心绘制了一副画作,还提了首诗在画上。
隆安帝年轻的时候也是颇有才情的人,收到画作后,十分喜欢,挂在御书房里时常观赏。
直到后来,宋珂查出了当年那封揭露了皇后和太医合谋的信乃是被人伪造的时候。隆安帝大为恼怒,立刻让宋珂去查伪造者是谁。
查来查去,最后发现,襄王之前身边有个好友,擅长丹青,也擅长仿造笔记。凡是他临的字,连被临摹者本人都难辨真假。
而这个人,就在宋珂去查访的时候,失足落河而死。
同时,宋珂又在襄王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封伪造的皇后书信,和隆安帝手上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即便宋珂不相信襄王是那样的人,可在证据面前也不得不信。
他将这事情报给隆安帝后,隆安帝站着襄王送他的那幅画作前,久久不语。
整整一天之后,隆安帝亲自取下了画,仍进了火盆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副代表了兄弟情谊的画,在火里化成了一团灰烬。而他心头,唯一还念及的兄弟情,也同时消失无踪。
萧景辰听到宋珂说这些的时候,大为震惊:“不可能!我父亲怎么可能和太子之死有关?”
宋珂道:“皇后的书信又如何解释?如果不是为了伪造书信,为何要在书房里藏着?”
萧景辰道:“我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但若是我,在做了这样的事情后,还留下证据,不是等着东窗事发吗?我父亲也绝不会行此蠢事。”
可无论如何,隆安帝已经认定了襄王所为。他本就是疑心特别重的人,一旦怀疑了之后,就会一直想,越想越恨。他丧子多年,那些恨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有了爆发的出口。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以为太子非亲生。可当他发现,是襄王在主导算计的一切后,他减少了内疚之意,将恨意转嫁到襄王身上。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害死太子呢!
隆安帝的恨意一旦在心底生根就再无法控制地释放开来,他甚至秘密派出了杀手截杀萧景辰。他想让襄王也尝尝失去爱子的滋味。
遗憾的是,萧景辰被苏菡所救,逃过一劫。
但是隆安帝却并没有因此放过襄王。
最初,隆安帝是派宋珂去襄城,但是在宋珂出发前,他又改变了想法,他对宋珂道:你到底受过他些恩惠,朕也不想你太过为难。
说到底,隆安帝经历过襄王的背叛,便是对宋珂也有了一丝丝的犹豫。他怕自己手里的刀,也会有心软念旧的一刻。
于是,改派李英前去襄城。
宋珂道:“不论如何,襄王已经死。虽然宋某当初受过王爷的恩惠,但是宋某是陛下手下之人,此一生都只忠于一主。此番你们诱宋某来此,宋某来了,也说了许多本不该多言的话。过去的情谊就此揭过,其他的不必多言。”
宋珂不是蠢笨之人,即便一开始没有想到。但是在谈论了这么久之后,便也反应过来,苏菡在宫里应该是故意露出那样的语风,好传到自己的耳中。
说完这些后,他转身准备离去。
“宋指挥使!”萧景辰出声喊住了他:“若我能证明我父亲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你当如何?”
宋珂没有多言,但是他却停下了脚步。
萧景辰走到他面前道:“我虽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但曾听我父亲提及过,太子之死另有蹊跷,他想要查清。所以我想,或许他书房里的书信,是为了查太子的事情。他和那位擅于丹青的人交好,或许也是觉察出皇后的书信是被人仿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