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两层楼高的巨大落地窗让梁玲玲惊讶了好一会儿。
蒋淮星给她也递过来一杯酸奶，然后有些尴尬地指了指餐桌：“其实我还没吃饭……你介不介意我一边吃一边说？”
拘束地坐在布艺沙发边缘的梁玲玲赶忙摆手：“你先吃你的，不急不急。”
“没事！那就边吃边说好了。”蒋淮星捏着面包走了过来，抄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到零，原本意义在于让房子不显得那么安静的狗血台词现在终于安静了下去，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维持着它伴奏的角色。
“那天你跑哪去了？”几乎是坐下来的一瞬间，她就不假思索地问道：“在……在星期四，就那天。他们是不是也去找你麻烦了？！”
她记得自己跑到台球馆后面的那天就是星期四。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托李书文问了他舅舅“前一天我走后有没有另一个女生来过”，李书文说没有。
“我……”梁玲玲摩挲着蒋淮星刚递给她的那杯酸奶：“我回家了。”
“回家？”蒋淮星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梁玲玲突然有些激动，仿佛怕对方误会而赶紧解释：“当时！我知道在那里多待没有意义，被他们找上了更麻烦。你被他们牵制住了……我就在一旁……对，就是后巷……在后巷偷偷看着，怕他们拿你怎么样，就想着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报警。后来台球馆里的人好像帮了你忙，我就走了，回家想着……”
她瑟缩地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说了实情：“回家想着跟我妈坦白算了。老是拖着最后让你来承担挺不好的……”
蒋淮星松了口气。
“那你呢？”梁玲玲赶紧问：“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蒋淮星的思绪飞速转动，那两天的画面在脑海中重复上演了无数次，现在再一次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我怕他们去找你，第二天托人问了周四你有没有在台球厅出现过，那个人告诉我说没有。我还……”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多疑而感到幼稚：“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呢。然后……然后，你记不记得之前你带我去过一次你家附近？”
确实有这件事。那应该是两年前，高一的暑假两个女生打算约着出去玩。怕去商场或者游乐园让囊中羞涩的梁玲玲感到不快，蒋淮星就提出“随便转转，公园就行，我还挺想野餐的。”后来两个人去了一个免费的景区，当时梁玲玲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居民楼，说“那边就是我家”。
蒋淮星继续说：“那两天问你你也不回我，怕你当真是被他们找上了，我就想着去你家附近看看，但是范围实在太大了，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不认识你、没听过这个名字。”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撑着脸：“可能我连小区都找错了吧。”
梁玲玲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过了一会儿才敢直视蒋淮星：“我当时，没好意思回你……毕竟你去替我应付他们，本来就特别……特别过意不去的了。”
蒋淮星听她这么说忽然乐了，大概是解开了这段时期的疑惑，她放松下来，甚至晃悠着小腿：“都过去啦！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嘛。”
“可是后来我回你消息了，你再也没理过我。”梁玲玲也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就是，从那个周末开始，你一直都没理过我……”
前一秒还因为把渣男耍着玩而得意洋洋的蒋淮星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瘪了下去。
这也是这件事中自己最不愿意提及的一环。她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把手头的面包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在梁玲玲或是畏惧或是担忧的目光下对着垃圾桶拍了拍手里的面包屑，顺带也把漏到睡衣上的抖掉，最后直视着垃圾桶底，里面还有昨天喝完了的可乐瓶子：“星期五晚上，我爸妈把我手机给收了，手机卡都给抽出来的那种。”
梁玲玲“啊”了一声，随即想起来：“……是不是，帮我还钱那件事啊？”
蒋淮星沉默半晌，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实在不忍心再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其实也不完全是，鬼知道我哥怎么惹到他们了，突然疯了一样开始管我。应该是好多事情积到一起了吧，什么从小就不听话啦、高考考得稀烂啦，爱花钱啦，之类的。”然后她坐起身，反过来安慰道：“三千块只是其中一件事，真的。你别有心理压力，主要还是我的问题。”
怕这样说下去会知道自己给她惹了更多麻烦，梁玲玲赶紧打断，语气中的急切清晰可见：“你去跟你爸妈说！我妈给我钱还给他们了！他们应该把那三千块退给你了，你看看手机，应该早就收到了！你就跟你爸妈说一下……就说……”
她想说“就说是你交友不慎，以后不会了”，还是没舍得说出口。
蒋淮星侧过脸，迎着从落地窗里洒下的阳光望向梁玲玲：“没关系！不就是收手机吗？过几天就还我了。他们也罚我了，所以你前几天来都没能找到我，原因就在这里。”她伸手枕在后脑勺，重新靠回了沙发：“他们让我出去自己挣钱体验生活，把我送到一家超市里。什么体验生活啊，就是遭受社会的毒打！正好今天放假，而你来了。”
·
尽管已经百般说服自己“她的辞职就是开开玩笑”、“昨天是星期三她才没来”，周四早上推开门看见蒋淮星正在服务台前清点零钞时，李书文还是重重地把悬着的一颗心放收回了肚子里。
“早啊。”蒋淮星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过来，见是他便愉快地打了招呼。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原本就化着淡妆的脸上今天似乎更显青春朝气：“今天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他略一点头，忍住了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的冲动，拿起仓库库存资料册悬崖勒马：“出门晚了，路上有点堵。”
“哦……”蒋淮星没有过多在意，清点好了手里的现钞就着垒在桌上码齐，然后紧紧握好，转身准备往收银台走去：“那我去上班啦？”
“好。”
汪慧对他倒没怎么交代，只是象征性地问了问在这是否还坚持得下去、一天到晚在仓库会不会无聊。象征性地嗯了两声后李书文打过招呼便上到二楼，往熟悉的小门走去，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货物，他心虚地朝门口了一眼，转头选了个相对来说隐蔽些的角落，拿起手机发消息：“来了吗？”
姚墨全很快就回话了：“在路上，十分钟之内能到。今天不忙吗？”
李书文稍加措辞：“还行。”
对方便没再多问。
找活干是林子哲提的，来面试他是冲在最前面的，真正搞起事来的计划也是他想的。李书文深呼吸调节着因即将面对挑战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心跳，手心却不自觉冒起了一层一层的汗。
演戏，他还真没演过。
想到要对慷慨给予自己工作机会的汪慧撒谎，他是真的愧疚。
但是前两天下午蒋淮星最后失望却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也是真的觉得烦。
如果被问起如何评价林子哲这个人，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二高不是没有学霸，但心思缜密到为了查一家超市的监控而想到从“找工作”入手期望能拿到直接接触电脑机会的也许还真的不多。
起码自己想不到。
现在没这个接触的机会，选择曲线救国、宁可背负嫌疑也要来的可能更少。
他从一旁的水桶旁拿出一块抹布，去沾水打湿，然后徒劳般地擦着货架上的灰。理货员的工作是真的简单，除了搬货需要费点力、登记检查需要费点耐心，其他时候基本都没什么体能或智力的消耗。
恐怕最考验智力和反应力的就是接下来的这几天了吧。
他把抹布抖开，换了方向重新折好，用没灰的那面继续擦，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犯法，就是顺手帮朋友一个忙，不会给超市带来任何麻烦。
八分钟后，林子哲和姚墨全出现在一楼通往二楼的电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