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去，落地窗前的小路两旁也亮起了路灯，深棕色的灯架和磨砂半透明的灯罩把那抹暖黄色的光稳稳当当地安放在中间。一盏，两盏，仿佛也给这方寂静的空间勾勒出了一道美好的轮廓。
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陈蓉打开家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窝在沙发上的球，她顺手按下了玄关处的开关：“回来了怎么也不开个灯？”
蒋淮星闻声抬起头来，说话带着鼻音：“……有点困，睡了一觉。”
蒋淮皓直直地看着她，蒋军从母子二人背后探出头：“咋啦这是？不舒服？”
“没有啊。”蒋淮星揉了把眼睛：“就是困。”
“那去洗把脸吧，然后出去吃饭去。”陈蓉拿着手机上楼去了，应该是要充电。蒋淮皓趁机摸了过来：“哎，没出什么事吧？”
蒋淮星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不靠谱的脸，放弃了跟他说说今天那事的想法：“……真没有。”
“那就好。”蒋淮皓信了，当真不继续往下问，而是放心大胆地把自己原本的猜测说了出来，还不忘显露出一份作为长者的担心：“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就怕是初入社会没经验，受人点小恩小惠或者结识了哪个小毛孩就觉得天下就这男人靠谱，死心塌地地跟着人家，结果被骗了还不知……”
“哎卧槽！”他上句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惊叫了一声：“我的快乐水呢！”
蒋淮星还没想解释呢，他就如同抓住了关键证据一样，“刷”地一声回过头来：“是不是你！”
下一秒就看到了放在茶几上，明显已经被喝了一部分的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反复几次后终于只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算了，你想喝就喝吧，哥的东西随你挑。”然后凑过来，煞有其事地叮嘱：“但你千万要记住，外面的男人都没有自家的靠谱。其实吧……我要是连瓶水都跟你计较，怕你当真敏感脆弱，不知道出门在外会被骗成什么样。”
蒋军一直站在门口，原本不准备说什么，看到他这样满嘴跑火车还是没忍住：“你就得劲编吧。”
蒋淮星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陈蓉从楼上走下来，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也就没有多问：“都准备好了吗？可以出去了吧？”
“好啦——”蒋淮皓拖长了语调：“走吧走吧，饿死了。”
黑色SUV就停在外面，连空调都没关。蒋淮星打开车门就感觉一阵清爽，蒋淮皓从另一侧上来，顺手拿出了手机：“咦？我这也快没电了。”
“那就别看了。”蒋军的目光从内后视镜中射过来：“看看窗外的风景。”
蒋淮皓撇了撇嘴，没做声。
“这是淮星去上班的第七天了吧。”副驾驶的陈蓉突然说。因为蒋淮星坐在驾驶座的正后面，她稍微一转头就能看到她：“挺不错的诶，坚持了七天。”
蒋淮星乖巧而虚假地挤出一个笑容。
坐在陈蓉正后方的蒋淮皓贴着椅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错啊。”陈蓉的语调没有半点变化，甚至都感觉不到是在夸奖：“就这样挺好的，即使学不到什么，也比你自己在家玩有意义多了。继续努力。”
蒋淮星没有说话，蒋淮皓也没有。SUV在一家一家亮起的灯火的照映下，往小区外驶去。
·
周三。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蒋淮星终于结束了装没醒的状态，睁开了眼。过了一个多星期，脑子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的习惯早就改了。她翻了个身，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裹紧被子发呆。
从高考结束，到帮梁玲玲挡事，到借钱替她先应付过去，到手机被没收加上被勒令“体验生活”，到去超市，到重新遇到李书文，再到昨天那个老东西，种种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或是慢放或是倍速地过了一遍。这一过就是半个多小时。等到终于揉了揉眼睛，下定决心起床迎接这终于不用上班但是也依旧无聊的一天时，一看闹钟，已经快九点。
她拖着不算沉重但也绝不算轻快的步伐下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
餐桌上他们三给她留了面包和鸡蛋，蒋淮星打开冰箱，在牛奶和酸奶中还是选择了后者。虽然是工作日，但毕竟也是暑假，小区里偶尔有不怕热出门结伴玩耍的小孩子在楼栋间大声叫嚷，也算多了一分生趣。
门铃就在这时突然响起。
她皱了皱眉。
父母的朋友或是同事不可能这个时间到访，他们的快递包括发票或者合同一般也是直接寄到公司，自己最近又没钱买买买。
想到最可能的就是蒋淮皓买的东西，她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放下刚咬了不到几口的面包，走到接听器前准备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快递小哥，等自己开门后举着盒子问：“请问是蒋淮皓先生吗？您的快递请签收。”
但不是。屏幕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朴素地扎着马尾辫，没有化妆。她又按了一下门铃，见还是没人应答，眼睛慢慢黯淡了下去，然后低着头，准备离开。
蒋淮星基本是毫不犹豫地按了开锁键：“梁玲玲！”
怕对方没注意到，她又按了好多下，冲着对讲机喊：“梁玲玲！我是蒋淮星啊！我在家你没走错！你拉右边那个门把手然后进来！我给你开门了！”
透过屏幕，门外的那个女孩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像不敢相信，然后这种迟疑变成了惊喜。她一把拉开旁边的门把手，快步走进了楼道。
蒋淮星几乎是飞扑着去开了门。此刻梁玲玲就站在不到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在见到面前的门突然开了后却顿住了脚步，像是犹豫着不敢往前。
蒋淮星不明所以，她只知道梁玲玲真的来找自己了：“怎么了？先进来说啊。”
梁玲玲扯着T恤下摆，有些生坳地开口：“……对不起。”
蒋淮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没关系没关系！我没生气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进来说进来说。”
梁玲玲依旧不太敢往前：“可是我前几天来你都没开门……”
“前几天？”蒋淮星重复了一遍：“前几天我都不在啊！你每天都来过？！”
梁玲玲点点头，她依旧站在楼道里。从跟门卫打商量进到这个小区开始，她就仿佛踏进了一个从未涉足过的世界。周遭的建筑说不上华丽，但价值也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她生怕冒犯到这间屋子的主人，何况原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是每天，就三四天吧……周末不敢来，怕……我有点怕你爸妈……”
蒋淮星愣住了。
“跟你联系也联系不上。QQ发消息不回，电话也关机。”梁玲玲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就找老师问到了你家的地址，想来跟你道个歉……但我绝对没有觊觎你钱财或者跟踪你的意思！我真的只来找你这一次！”
也许是这个小区真的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也许是外面那个旋转楼梯像一股扭曲的磁场，把她原本以为没有隔阂的友谊撕开了一道缝。梁玲玲突然明白了蒋淮星和自己根本就不算是一路人，她能帮着解决燃眉之急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强求能跟她继续做朋友呢？
“我……我没有担心你觊觎我钱的意思啊……”蒋淮星想解释，但是有些问题解释起来实在有些复杂，哪有让人家站在门外的道理？她急了，反正先表明态度再说：“我真没生气！咱们进来说行吗？外面热！”
梁玲玲还站在原地，蒋淮星干脆把门拉开到最大，然后穿着拖鞋踩到走廊，把她一把拉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