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淮星被看得烦，忘了之前还怕被他盘问，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悲伤时被人落井下石的受害者，索性在半不耐烦半慌乱中胡乱地一抹眼睛：“干嘛！”
可能因为真哭了，原本带有愤怒的两个字也愣是变了调。
李书文生硬地移开视线：“……不干嘛。”
蒋淮星低头用筷子挑着饭，在李书文看来是恨不得一颗颗地往嘴里送。他摸了摸口袋，还真摸出了一包餐巾纸。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却没坐在许诺原本坐的那个位子上，而是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和这种一言不发就掉眼泪的生物保持着安全距离：“擦擦吗？”
蒋淮星抬起头，吸了一下鼻子后碍于“再不接鼻涕就要掉进碗里了”的实际情况接过那包全新的餐巾纸，抽出一张后又还了回去，不忘怯怯地说一句“谢谢。”
这个时候倒还挺有礼貌，李书文想。
蒋淮星捏着已经被浸湿了的纸，继续挑着筷子。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李书文轻咳了一声：“那个，吃完了的话在这留着不太好。”他回头望了一眼，像是在确认汪主管有没有过来查岗，然后转向蒋淮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工作？”
后者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李书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现在没问她回消息的事。不然，他想，不然说不定这些不知名的怒火和委屈全都要转移到自己头上。
绝对不要。
蒋淮星乖巧地收拾好残羹，起身低着头找垃圾桶，抬头却撞见赵博文正在四米开外一脸懵逼地看着这里。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端着饭的小赵说了今天以来对新同事的第一句话：“认识？”
李书文的第一反应是，明明认识，自己要是还装陌生人说不定又会伤到这个女孩子不知道哪一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而蒋淮星则刚好相反：反正刚刚跟许诺说的是“以前见过”，见过不代表认识，要是认识现在还躲在休息区边哭边说话解释起来更麻烦。
于是在赵同学眼里，递纸巾的男生笃定地点了点头，旁边眼眶泛红的女生以同样的频率摇了摇头。
而当事人可能因为正好并排站立，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他停摆多时的脑筋开动了两秒，就想清楚了这一现象的成因。
小情侣吵架嘛，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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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样。”汪主管粗略看了看李书文交上来的记录册，又递给他一个新的打印表：“喏，这是刚打印的今天白天的库存消耗，你照着填上去就可以下班了。明天在这个基础上盘仓库就行。”
因为毫无工作经验，故而已经做好准备被批评的李书文听她这么说便长舒了一口气，接过打印表，感觉在内心悬了一天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好，谢谢主管。”
抄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他边想边提笔，一行行检查着往表上誊写。等到所有都抄完，合上笔盖抬起头来后，一眼就看到了竖在总服务台前的蒋淮星。
后者应该是刚自己进去逛了一圈，现在正右手拿着一杯绿豆汤，杯盖已经被戳穿了，她正咕噜咕噜往外吸。
左手还提了杯同款。
见李书文抬起头，她也不闪躲，直直地把另一杯递过去：“请你的。”
今天的工作算是已经完成，至于晚上的营业量……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汪主管说的是“和第二天一起统计，明天下班前我整理好了发给你”，那今天的工作应该是完成了。
蒋淮星见他还不接，以为是不好意思，便直接塞到他怀里：“请你喝就拿着，两块钱的东西客气什么。”
等到李书文反应过来，只感觉手上像突然多了个冰坨坨：杯子外壁的水珠慢慢化开，即使隔着一层塑料袋，也浸得T恤上微微有些湿冷。
一阵凉意。
他“嘶——”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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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不自由的学生也能拥有足够的快乐，这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蒋淮星在五分钟前摸出四张一元纸币时唯一的想法。
“跟你……道个歉，”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之前没回你消息，真不是我不想。”
李书文右手拉开玻璃门，十分有绅士风度地站在一边等着女士先过，左手规规矩矩提着未拆封的绿豆汤：“……你太客气了。”
蒋淮星已经踏了出去，听他这么说又转过身来，隔着一层门和他对望。
明明是占理的一方，李书文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行吧。”不占理的人也不想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你往哪边乘车？”
李书文出了门，向左抬了抬胳膊：“那边。”
满杯绿豆汤也跟着再次在蒋淮星眼前晃悠了一下。
蒋淮星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真不是故意要耍你玩，我跟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没办法联系，真的。”
李书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法联系啊……”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脑门上“嘣”地一声冒出了个无形的灯泡：“你可以找人借手机啊！”
蒋淮星停住了脚步。
李书文一愣，下一秒一个急刹车，也停了下来。
“这样吧，我借你，不就是登个QQ吗？多大点事。”他摸出手机，大概是出于对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的满意，怕对方过意不去于是不忘再次解释：“我真没多生气，咱两又不熟。说清楚了不就行了吗？喏，拿去……”
他退了QQ，手机上的是登录界面。
蒋淮星知道不像给亲哥示范那样再在这位同学面前示范一次是不行的了，也不再客气，拿过来飞快地输好了账号密码，然后在旁边那两道专注的目光下煞有介事地按下了登陆键。
“需要手机验证，请点击确认向18XXXXXXXXX发送验证码。”
“我手机被我妈收了。”她解释：“卡都被抽走了的那种。这个验证是我以前自己设的，防爸妈防同学不知道防谁，反正就设了。没想到这一茬。”
然后不顾李书文的反应，缓慢往公交车站走去。
李书文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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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墨全的关心，在李书文结束第一天的工作后，如期而至。
“怎么样怎么样？”隔着屏幕，李书文基本都能看到对方在那头露出的星星眼：“管超市的工作好玩吗？”
“不怎么样。”他看了眼电视：“你朋友后来找了工作吗？”
“没。”姚墨全没心没肺地回答：“他好像只对你们超市有执念。”
自己才去了一天，在表弟那好像就和超市捆绑在了一起，形容都成了“你们”。李书文没做理会，而是缓慢地敲上了另一排字：“那他那天说‘过两天慢慢说’是想说什么？”
还未发送，姚墨全的下一个问题就已经发来；“对了，他联系你了吗？”
李书文一愣，随即把刚敲好的字删掉，替换成一个问号。
“就是，他好像要拜托你帮忙。”
李书文还没来得及消化，后两条消息又接踵而至。
“怎么，你还不知道？”
“他好像本来也不是想打工，我也不清楚。你知道了告诉我一声。”
呃……
姚泽芳走过来：“跟谁聊天呢？”
李书文“哦”了一声，简短回答：“弟。”
旁边的李凯明泡了杯茶，用的是超市里比较廉价的茶包，但清香十足：“上班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李书文想了想，还是没提遇见了以前在台球厅遇见过的一个女生这事，随口敷衍：“同事也不错，去体验几天也挺好的。”
“你说墨全和他朋友也是的，”姚泽芳想起儿子跑去超市的缘由，依旧有些无奈：“他们跟着起什么哄，现在哪是需要他们赚钱的时候？得亏老板没要……”
李书文没做声，低头瞄了眼手机。
姚墨全又发了一条：“我去催催他，不客气。”
李书文没回，再次不动声色地摁灭了屏幕。
李凯明轻轻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没继续超市的话题：“录取结果是不是过两天就可以查了？”
“是的是的，这还要问几遍呐？”尽管自己也担心，但姚泽芳还是表现出了不满：“你到底是急着查还是压根就没用心记？”
“我怎么就没用心记了？”李凯明更不满：“我这不是关心他吗！”
一旁的李书文轻轻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我……”
伴随着手里手机的再一次震动，屏幕骤然亮起。
“学长，打扰了，我是林子哲。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