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跟白天相比还是凉下来了不少，但穿过市井百态的风依然带着燥热。晚饭时间已过，楼下有乘凉的爹爹婆婆带着小孩子转转，于是下棋声聊天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叫嚷声混成一团。林子哲起身关窗，然后打开了空调，“嘀”的一声后机器运转的嗡嗡声也立马跟着响了起来。他稍微平息了一下体内的躁动，坐下来拿出了那个因翻动次数过多而积累了数道折痕的草稿本，轻车熟路地再次翻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面。
“你最近在想什么？感觉老是怪怪的。”
这一行是当时自己写的，穿插在三角函数公式中。他捏着笔，空调的运转声好像渐渐淡了下去，周遭安静仿佛让人置身于望不到头的空洞。林子哲轻轻闭上眼，回忆起已经在脑海里重复演绎了多次的场景。
那是半个月前的晚自习。当时我没留意杨源荟看到这一行字是什么表情，问这个的时候数学老师好像刚讲完了某道题，敲着黑板说“把上次月考卷子拿出来。”
杨源荟那段时间都有点魂不守舍，我以为她是月考没考好才那样问。原本准备等她回答之后就写“你哪些知识点不会可以来问我啊”，结果看到她回了一句“你被人冤枉过吗？”
这一行字的下一行，是“没有吧……怎么了？”
然后，林子哲依旧闭着眼回忆，老师好像开始在黑板上画图，是卷子上的一道立体几何题，要求算被切下了两个角后的四棱锥的表面积。他应该是为了展现透视视角而擦擦改改了好一会儿，所以杨源荟也抓空写了好一会儿：“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开玩笑说‘我堂哥在旁边超市帮工，要是想抢超市的话我带你去’？”
是有这件事，那次是上完体育课后我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顺便给她带了瓶果汁以还她在当天早上英语听写时救我一命的人情，当时她也没客气，随口打哇哇似的说了上面那番话。
当时自己就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带着这种感觉刚写完“记得啊，然后呢”后就听到老师说了那句“都看黑板！你们以为这种题很简单吗？好多人都是一算一个错。”正好卷子大摊开在桌上，我轻轻挪了挪草稿本，刚被盖着的地方正是这道该死的第12题，一个红叉叉醒目而刺眼。
低着头偷偷把本子挪到杨源荟面前后老师拿教案拍了一下讲台：“还有人没抬头！都给我看过来！跟着数这玩意到底有多少个面！”
然后呢？
我余光注意到杨源荟没有再写什么——那道题她应该也答错了，全程全神贯注地听，同时记笔记。
直到进入下一题，林子哲想。下一题应该没12题这么磨人，杨源荟大概是本来也会做，终于开始在我的草稿本上写起了什么。
虽然同是黑色墨水，但每句话出自谁还是十分容易判断，一笔一划的是来自杨源荟，虽说不成体但是足够清秀；有些潦草的是林子哲，看得出来以前被老师或者家长逼着练过，只是到了赶时间的时候写起来还是有些杂乱而飘忽。
下一行的字清秀而小巧：“他被老板当成贼辞退了，家里也不相信他。”
林子哲快速问：“什么意思？”
“老板说他偷了东西，除了要求赔偿没有追究其他责任。但家里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本来工作就不好找。”
“你确定是我们学校旁边那家超市？”
“是啊，以前都去过好几次了。”
后面又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姚墨全刚刚发来的消息：“你之前说想去超市查什么来着？我哥刚刚问了我，你要说赶紧说啊。”
林子哲握着手机，再次浏览了一遍这面他已经能把所有内容背下来的纸，深吸一口气，给那个新加了不久的号码发送了消息。
“学长，打扰了，我是林子哲。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很抱歉。”
·
李书文从公交车站下来后，沿着天鹅路往超市走去。
周二，暑假，不到早上八点，可是周围的气氛和昨日却大不相同，就走了这么一小段便已经擦肩而过过无数穿着二高校服的人。李书文望向熟悉的校园，见校门如平日般大开才反应过来，今天应该是领成绩单的日子。
按道理，马上也该是新高三开始补课的日子了。
他偷偷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明明和任何一个高中生一样平淡而不惹人注意，可自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叹了口气，没有在校门口做过多的停留，李书文加快脚步往超市赶。
逆着不算汹涌的人流到达熟悉又陌生的玻璃门口的一瞬间，昨日林子哲发来的消息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上了脑海。
“我觉得我可能成功，我也承认邀请你和墨全一起去是为了更大的胜算。但我没想到真的是你通过了她那一关。”
“我知道这样算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朋友，很抱歉。”
“但如果，你暂时愿意留在超市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关于缘由，林子哲并未过多说明，但是发来一张照片。内容像是两个人上课传的纸条，李书文看一遍就明白了个大概。他最后说：“给我一次机会去查六月上旬的监控可以吗？拜托了。”
“书文？”不远处汪慧注意到了这边，快步走了过来：“来了怎么不喊一声？”
李书文懵了一秒，随即调整好状态，有些尴尬地站到一边，挠着头解释：“噢，在想别的事。”
大概是看他刚高中毕业就主动出来锻炼，汪慧也不想施加太多的压力，拿着钥匙边开门边半玩笑半认真地打趣：“第二天会不会就没那个新鲜劲啦？”
“呃……还好啊！”李书文挤出一个笑。见她取下了挂在门上的锁，他也跟着快步走了进去，只是转身关门的一瞬间，一个昨天就该有的推测今天才后知后觉般地出现在脑海中。
昨天在登记册上注意到的时间空档原来是这么来的。他走在汪慧后面，不动声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