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吗？”
李书文再次点头：“记住了。”
“暂时就这两把，用完放回到一楼仓库门口的那张小桌子右手边最上层抽屉里，如果忙的话直接放在桌面上也行，但最好不要那样。”汪慧拉开门：“淮星来啦？快进来，外面热。”
蒋淮星礼貌地喊了一声“汪阿姨好”后还是象征性地伸出手扶着门，进了超市。
李书文在旁边跟着，没说话。
“正好你们俩是同龄人，新来这里也算是有个伴。”汪慧说着，同时带着二人来到总服务台，台面上现在摊着一些表格文件，她没多言，只是从屉中拿出一打零钱递给蒋淮星：“各面值都有，总共1350，用作找零，不够再来找我这拿，”她望了望几个收银台旁已经就位的员工，然后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女生：“你和他们一样，每天中午来登记一次剩余金额，晚上下班前再清点一次，然后全部交给我统一放着。懂吗？”
蒋淮星缓慢地点了两下头：“哦。”
汪慧笑了：“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统一管理最省时省力，也方便。”
蒋淮星冲她挤出一个笑：“嗯！”
“那你去第二个台子那儿吧，”汪慧说：“今天那里是你的工位。走，带你去熟悉电脑操作。扫描仪应该会用吧，那个挺简单……”
李书文捏着手里的钥匙，想到刚才开门前汪主管说“先教你开一下这个门，然后你直接去仓库就行了。今天会有新一批的汽水进来，你提前清点一下库存”，抬脚往不远处一扇小门走去。
·
仓库不同于购物区，安静得像一个不常被人踏足的孤岛，墙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排风扇在不算太低的温度下竟似乎也散发着不知名的凉意。即使隔了好几米，李书文也能瞧见上面积得厚厚的一层灰。已经脱了漆的淡绿色墙皮无声诉说着它经历过的岁月，在此之下，包装几乎一模一样的淡黄色纸箱都像经过刻意收整，并排而立地等候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他就这样拿着汪主管给的资料册，轻轻踱步于这一方鲜有人来的地盘。
一张和二楼玩具区仓库里摆放得一模一样的桌子安安静静地待在门口，上面没有任何图记与纸张，抽屉上却落着锁。李书文站在货架间，等反应过来自己正对着那张桌子出神时，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本能朝另一侧墙的中间望去。
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此刻正幽幽地冒着暗色调的蓝光。
不敢再耽误时间，他快步走到A1货架旁，蹲下身来查看纸箱上的手写字迹：山药片，到货时间6月25日。一、二、……一共还有六箱未拆，剩余……他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册，原进货十箱，截止6月30日共售出305袋。
应该是到了开门时间，感觉外面的脚步声稍稍多了一些。他没抬头，而是拿笔尾轻轻敲着纸页。今天是4号，一号到四号的销售量加上购物区货架上的库存应该是95，考虑到这几天在校学生骤然减少，销量下一大半应该也差不多……
顿了顿，他在表格中“山药片”那一行的倒数第三格写下了95，然后后知后觉地在整张纸的左上角标明了日期。
山药片上方摆放的是库存薯片……
等等！
李书文换了条腿继续半蹲，重心下降的一瞬间只觉得脑海中有跟弦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再次翻向了前一页。
确实是6月30日。
怎么感觉哪里有点问题？
汪主管跟他说的是每天都要统计，然后跟收银处电脑扫描留下的数据进行核实，李书文记得她的原话是“虽然听起来很麻烦、没什么效率，但确实需要每天检查一遍商品出库都是经过‘正规渠道’。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早点发现，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只是不知为何，过去八天的记录连空白都谈不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几页，他写的这一面直接和六月尾连上了。无论是前两天来找工作还是今天早上的临时培训，汪主管都没说让他空几张纸了再写。
他又往前翻了一下，再上一次的记录是6月20日。
上上次是6月10日，中间依旧没有空页。
本能反应似地掰开左侧纸缝，整齐光滑，并没有撕页的痕迹。
李书文皱了皱眉。
他又往前翻了一页，以为这次会是五月底，结果纸张上清清楚楚地写着6月9日。然后是6月8日、6月7日……一直看了十几张纸，基本都是无间断统计，再没有缺过。
他摁下心中不断上升的疑惑，把资料册翻到自己刚刚写过的那一面，重新开始清点薯片。
而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在了那盏监控摄像头里。
·
蒋淮星捏着条码扫描枪，愣愣地盯着口香糖货架上贴着的那张凝结了胶印、油印、黑乎乎不知道还有什么印的“请将选购商品悉数放置在收银台上，我们的员工将竭诚为您服务”标语，两眼有些失神。
3号收银台是个绑马尾的小姐姐，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画着淡妆。见此时没有客人前来结账，实在无聊便索性试探着喊了喊隔壁台的新员工：“嘿！”
喊了差不多三声蒋淮星才有点反应：她茫然地抬头望去，见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孩子，便整理了一下耷拉在眼前的刘海，挤出一个笑：“叫我吗？”
小姐姐点点头：“你也是来打工的？”
呃………她试着回答：“算是的？”
小姐姐再次点点头，打量了她一遍后笑着鼓励道：“感觉你好小啊，这么勤劳。”
勤劳……
蒋淮星咬着牙摸了摸鼻子，在小姐姐看来是害羞，在她自己看来是可笑。
要是让爸妈知道自己在这七不情八不愿地“体验一下赚钱的不容易”还被人夸勤劳，估计脸上的表情又得十分精彩。
小姐姐好像还想继续问什么，但远处传来汪主管的声音：“小赵——”
1号收银台旁的那位小哥高声“诶——”了一声。
汪主管没有走近，而是继续站在远处喊：“你来帮个忙！”
于是被称为小赵的年轻人就在蒋淮星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的目光下轻车熟路地从台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硬纸板摆在收银台上，然后推开了那一根杆子做成的隔离门，往购物区走去。
她张了张嘴，女生却突然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然后指了指前面：远处有挑选好商品的顾客拎着公共篮子走过来。
蒋淮星会意，于是两个人都自觉地没有说话。
也许是从没见过蒋淮星，那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婆婆还是站到了3号台前。小姐姐就在蒋淮星的注视下熟练地用扫描枪给一件件商品扫码，然后敲回车，再敲回车，电脑下的抽屉自动弹开，她报出一个数目，等着老婆婆交钱。
待到她拎着有些老旧的帆布购物袋缓慢地挪出超市，又瞄了眼前方以确定视线范围内最近的几位顾客还在食品区选购、暂时不会过来后，女生轻轻问道：“刚刚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