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李书文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姚泽芳在背后嘱咐“记得带伞、穿能踩水的鞋”，他应着，一摸书包侧面才想起平时常用的伞上次用完就放在阳台上晾着一直没收，又懒得换鞋进去拿，索性抄起手边一把骨架有些磨损的旧伞，快步出了门。
工作日台球厅的生意又恢复了惨淡，李书文搬了把椅子坐到灯下的球桌旁，随便在网上找了本小说看了起来，算是打发时间。一整个上午天色都不好，空气里的燥热倒是没随着太阳的退场而偃旗息鼓。
中午姚墨全两手空空回到台球厅，饭还没吃完就听到外面轰隆隆的打雷声。风雨欲来，姚斌放下筷子，李书文也跟着，两个人在昏暗的空气中把一楼二楼的窗户全检查了一遍，确认雨不会飘进来才回到餐桌前，重新端起饭碗。
夏天的雨到来前，空气里都裹挟着泥土的潮湿气。乌灰的云层像一扇巨大且细密的牢笼，把这座小城遮盖得住，在窗外枝丫大幅度摆动的映衬下竟反倒显得这个世界密不透风。
坐下时姚斌斜了一眼儿子：“没点眼力见。”
姚墨全不满：“他不是帮你了吗？你怎么不让妈请假回来四个人一起关呢？”
姚斌不想跟他贫，李书文打着圆场：“快吃吧，等会别迟到了。”
姚墨全愤愤地夹起一片炒肉，用能刚好让另外两人都听清的声音嘟囔着：“不就是成绩不好吗？看我干什么都不顺眼……”
姚斌没理他。
李书文适宜地清了清嗓子。
姚墨全三两口扒完了饭，抽出一张纸巾抹着嘴，假装随口一提：“暑假我能出去吗？”
“出去干嘛？”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对视一眼，姚同学心虚地低下头，边说边内心打鼓，还要偷偷祈求老爸不会看出端倪：“找林子哲玩啊。”
不知是不是如他所料，姚斌没多问，也许是懒得多问：“可以。”
刚说完这两字外面就骤然一亮，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三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四五秒后，平地一声惊雷，宣告着沉闷的空气即将被雨幕打破。
姚墨全转身看向窗外，此时已经可以听到远处暴雨砸到地面的声音。他望着窗子沉默良久，直至听到李书文也放下筷子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是什么？”
“这个天色。你知道这个天色是什么吗？”
李书文看着他一副要抖机灵的样子，配合道：“有高人在渡劫？”
“不，”姚墨全神秘一笑：“是老天在为我涅槃。”
姚斌白了他一眼：“吃完了？吃完了就赶紧回学校，考试呢别瞎晃悠，好歹学习态度给我放端正点……”
姚墨全下楼时，大雨刚至。台球馆门口坑坑洼洼的地面顿时多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深深浅浅，反着黯淡的光。他随手拿起放在门口的伞，边走边挥手，给二楼的两人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最后一门了啊！等爷考完——又是一条好汉！”
目送着那道撑伞的背影跑远，李书文收回了目光。现在已经能明显感觉空气里的燥热散去了不少，外面的天空也在依旧浓密的雨幕中明亮了几分。有个骑自行车的人路过，叮零零零地按了几秒铃，倒也清脆悦耳。
姚斌就在这铃声中拍了拍外甥的肩，语气依旧是见多识广的老者那般：“每天这样也挺无聊的吧？年轻人？”
按道理这样的问题不能回答得太直白，但李书文思考了几秒，实在想不出怎么搪塞，索性实话实说：“嗯……有点吧，也还好。”
“该出去闯闯。”姚斌听完，像是劝导，又像是自言自语：“年轻人老窝在一个地方挺没意思的，应该约几个朋友出去挑战点别的。之前不是说过嘛，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像这样经营一个小馆每天打发时间才是顺理成章。”
李书文手肘撑着二楼防护栏，闻言转头望向姚斌，像是在等他继续说。
“怎么样？还有两个月，有什么打算吗？”
他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准备跟墨全和林子哲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想到前者那张惨兮兮的脸和在学习成绩前被迫低下的头还是忍住了，一时又想不出其他可以替代的回答，便咧嘴一笑，假装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在这给舅舅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的话！”姚斌爽朗地笑了几声：“你来了我还有个人可以说话，多好。”
“那就好，”李书文抿了抿嘴，然后说了实话：“暑假去外面找找工作吧，然后看能不能出去旅游一趟？反正不待在这儿了，”他抻了个懒腰：“太安逸。”
姚斌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和墨全一样，满嘴不正经。”
李书文笑着目送姚斌回到房间——那有张小木板床，原本是姚斌买来给姚墨全睡午觉用的，但奈何后者实在是闲不住，在午睡时间难得能表现出对学校的向往，于是姚斌便自己拿来躺。李书文百无聊赖地下楼溜达，估摸着林子哲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
二高也是今天考完。
上次跟他说自己的想法时，原以为林子哲不会同意，毕竟他要的就是不查身份证的不正规和干一天算一天的自由，但出乎意料地，林子哲听到是二高旁的中百超市后竟一口答应下来：“好，到时候先去那里看看。”
李书文原本的考虑是那儿离学校近——他还挺怀念那条街的，而且自己和林子哲都对那里熟悉。既然林子哲没有半点反对，那这些理由也不用多说。
他继续刷着手机，目光再次停到那个卡通头像上，“蒋淮星”三个大字和下面的一排小字实在让他捉摸不清。
“没什么，我自己解决，谢谢你。”
自己那句“什么”是周末问的，蒋淮星的这句“没什么”是星期二才回的。
李书文懒得再管闲事了，不想多担心些有的没的，于是聊天记录就一直停在这。
蒋淮星也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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