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突然之间就被楚有文给拉到庭院之中的。
明明是一个已经得烂醉如泥的人,却在我拉上床帘,把被子捂到他的身上,抬起手拿出揣在自己怀中的刀准备一下子刺下去的时候,猛得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我被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给吓了一大跳。
楚有文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双清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他不言不语,却好似已经洞察了今日我来到这里将要做的一切。
我被他看得心里面直发怵,拿着匕首的手还在半空之中,此刻和楚有文大眼对小眼,完全是一幅被他捉奸在床的姿态。
我“嗷”了一声,十分尴尬地一蹦三尺远,一边往后退,一边把匕首往自己的身后揣,我十分没有说服力的对着他解释道:“那个,那个,你误会了,我原本只是想给你盖一下被子,但是看到被子上面有个线头起了毛,这才去寻了一把刀,想要把它给割掉。”
“啊啊啊啊啊,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过来呀。”楚有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只得没有形象地哀嚎。
楚有文的状态有些奇怪,他目光坚定,眉头紧锁,脸上却是半分没有感情,我心中暗叹,难道他在战场之上一向就是这样一副吓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吗?
我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在打着鼓,楚有文的周身都散发出了一种十分骇人的气场,让我不由得不得不去怀疑,难道我今日才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栽到这里了吗?
谁料,就在楚有文走到离我只有一步远的距离的时候,就在我已经能够感受到楚有文的呼吸快要喷到我的时候,楚有文那张刚毅的像寒冰一般的脸却突然一下子破了功。
他悄悄地签起了我的手,嘿嘿地笑着说道:“夫人,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他用脑袋蹭着我的脸颊道:“真是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到了啊,今天月亮这么好,我们一起去的,我笑的时候到了最近最近你坏了呀,然后,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去看月亮吧。”
试想一下, 一个接近一米九的腰肢劲瘦、身姿挺拔,皮肤还有一点黑,虽然那张脸长得十分俊秀,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彪形大汉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他一边拉着你的手喊着“夫人”,一边用那种盛满了星光的眼睛看着你。
你虽然会被那样的目光看的心里发软,但也会止不住的身上起上一身鸡皮疙瘩。
我身体抖了一下,嘴角抽了抽,看着他那双期待的目光,只能无奈的说了声“好”。
“耶!”楚有文捧起我的手欢呼了一声,然后亲昵地把我搂在怀里,我不由得怔在那里,心中划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楚有文把我带到了后院的假山之旁,喝醉了酒的状态下完全就是一个又天真又可爱无害的孩子,月光朦胧的笼罩了一层纱,楚有文一边牵着我的手一边念起了一首又一首情诗。
他的嗓音微软,又有带着一种被风沙给打磨佬的沙哑与低沉,落入我的耳膜之中的时候,让我不由得面红耳赤。
我心中惊奇,不晓得一向是马上取战功的他为什么会熟知这么多的诗,一首一首的,还尽是情诗,我不由得伸出手戳了戳他,十分好奇地问道:“将军,你为何会脑子中有这么多的情诗。”
他却反手把我手握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他深情款款的说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夫人不喜欢我是一个只会打仗的粗鄙之人啊。”
一股不知从何处升起的苦涩蔓延到了我的心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间,我终于相信了,原来他是一个已经有了夫人的人。
然后我又不由得在想,今日我这般和他在一起,他的夫人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我神游天外,谁料楚有文竟然把头俯到我的耳边,声音轻柔地开口道:“好奇怪啊,怎么今日你不唤我相公了呢?夫人……”
他的话像一把小刀,一下子割断了我的理智。
脑子之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将来是一定要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喊你夫人,你为什么又不能喊我相公?”
那声音悠远而又飘渺,我伸出手往脸上糊了一把,竟然发现脸上尽数是泪。
突然之间,楚有文仿佛又醉了,他身体摇晃了两下,额头一下子就栽到了我的肩上。
“楚有文,楚有文——”我喊他,想要把他给唤醒,他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开口:“……夫人……我都已经这么乖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
……
第二天,天还没亮,楚有文就一辆马车带着我出了现场。他喝醉了酒,还没有从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过神来,只是把我的手握在手中,执拗地说要带我去见一件宝物。
按道理说,如今已经到了春天桃花儿盛开的季节,在楚有文给我建造的那个小院子里面,桃花都能够连成一片花海,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京城之地依旧寒冷,凉嗖嗖的风一吹,似乎都要钻进我的骨髓之中。
“夫人……夫人……”楚有文嘟嘟囔囔地开口,“你不知道,这京城的外围有好多吃不饱饭的老百姓,我一大早了就家里的管家去准备好了好多吃食,专门去给这些百姓分发过去的。”
“你看,你看——”楚有文他把马车的帘子拉开了来,于是在这晨光熹微,天色将亮不亮的时候,在京城的边缘地带,我看到了那捧着碗前来领粥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哈哈。”他把我的手拉起来放在他的脸上,像是小孩子求表扬一般对着我开口道:“怎么样,夫人,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口中却是一阵苦涩,吞了吞自己的口水艰难地对他开口说道:“……将军,你是不是有一个夫人。”
他用他的头蹭了蹭我的脸颊道:“对呀。”
然后我便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过来:“既然有夫人了,就不要再做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举动,不然你的夫人会不高兴的。”
楚有文却把我的手再一次捂进了他的手掌,他一会就开口说道:“可是我的夫人……不就是你吗?”
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涣散了起来,他正处在一种意识混沌不清的状态,于是便把他心中所想都尽数地吐露了出来:“……我有一个夫人的……我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夫人。”
他这样开口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夫人不是我,可是楚有文继续开口,声音之中带着哭腔:“可是后来夫人把我忘了,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她为什么会把我给忘了呢?”
楚有文开口的时候,那每一个字一个词吐出来都带着,几乎能把这片天空给冻起来的悲伤。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楚有文突然就大叫了起来,他的眼角眉梢之处都带着笑意,宛若之前那股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都只是我的幻觉一般,他伸出手指着到熙熙攘攘的领粥人群开口道不到:“哎呀哎呀,那里好热闹呀,我们也去那里玩好不好。”
在楚有文的笑声和清亮的眼睛之中,我被他抱在怀里跃下了马车,给那些受冻受饿的百姓们:布施了一个早上的粥。
亭台楼阁,花苑小榭,酒醒了之后楚有文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是一举一动之间都对我多了几分柔情。
尽管他直接说可能把我当做了一个十分喜爱的小物什,或者是仅仅是把我当做了一个玩具罢了。
可是我确实懒得将这一场无聊的恋爱剧演下去了。
我搬个凳子坐在他的身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对着一个不爱的人喊夫人,想必很累吧。”
他喝茶的手顿在那里,半天之后才开口说道:“哦?不知此话怎讲?”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谈论起了另一件事情:“一大早的佯装喝醉了就把我带出京城大门之外,实际上是想用我的身份来引开城里一直盯着你的那些老古董的注意力吧。”
楚有文解甲归田,大多数权力都收归了中央,他急需一个借口转移被自己暗藏的军械和粮草,而我的出现正给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那天早上我和楚有文一块在给百姓布粥,楚有文的得力下属便在楚有文的指示之下打开了布置许久的暗道,把那些粮食和军械都尽数转出了楚府。
于是,该变卖得变卖,该换钱的换钱,该好好保存的变转移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保存起来。
从那之后,楚府的实力和资本都往上提了一大步。
楚有文不说话,那边由我来继续说话吧,我趴在桌子上,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是止不住的疲惫,我道:“我也不知道你累不累,但是每天被一个不爱我的人喊夫人,我确实是感觉到挺累的。”
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手指从他的鼻梁滑到嘴角,我自嘲的笑着道:“真是的,楚有文啊楚有文,你都已经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了,还在这儿给我装什么好人。”
我最终还是掏出了那把匕首把它插入到了楚有文的胸口。
楚有文也不挣扎,只是借着拥抱的姿态,把我更紧地箍入了他的怀中,他道:“先别走,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就这样抱着我。”
我满足了他的最后一个愿望,他在我的怀中一点一点都失去了生息。
后来我才知道,我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出差,只是因为楚有文提前交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万万不可刁难于我。也是后来,我才得知,楚有文欺骗我的又岂止只是一个称呼,他所拥有的,又岂岂只是一个将军的身份。?
楚有文往那里一站,那些军粮和军械的罪名便压不到他的身上,他着实没有理由,拿我这样一个女人当作提升楚府资本的挡箭牌。
甚至那个“楚府”,都不是真的。
我又回到了鸣春医馆后面的小院子里,我扑到了疾冲的怀里,再也没有了起身的力气,我道:“疾冲……我好累啊,疾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