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说他们村里有个叫周红利的，这几年靠倒卖农产品发了家，只是每年发往上海的苹果就有几十吨，家里富得流油。
虽然有了钱，但却有一块心病。
那就是家里有一个“废物”儿子，脑子不好使，是个半傻子，别说干事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见人只会嘿嘿笑。
这个周红利听说范小青妈妈得了癌症，急需钱手术后，就打起了卑鄙的如意小算盘。
他找了村里的王媒婆，让她帮着撮合撮合，说只要范小青肯嫁给他儿子，就出钱为她妈妈治病。
王媒婆哪经得住钱的诱惑，屁颠屁颠去了范小青家。
她把范小青爸爸喊出来，把周红利的意思合盘端了出来，还添油加醋地说这是个好事儿，人家周家现在不单单是万元户，十几万，几十万都不止，你家闺女要是嫁给过去，那就掉进福囤里了。
范小青爸爸一听直摇头，说不合适。
王媒婆问怎么就不合适了？
范小青爸爸说：“一来女儿还小，满打满算才十六岁，学也上得好好的，还指望着她考个大学呢。”
“一个女孩子家，就算能考上状元有个屁用啊？”王媒婆翻起了白眼，接着说，“范凤山你可真没良心，你老婆跟着你过了这么多年，忙里忙外不说，还给你生儿育女，为了让女儿上学，就不给老婆治病了？”
范小青爸爸说：“病当然要治了，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嘛。”
“你想个屁办法！我有个亲戚在大医院干医生，他说过，你老婆那种病，光手术费就得好几万，以后还要打针吃药，除非你去抢银行！”
范小青爸爸心动了，说：“可周家那孩子是个傻子啊！”
“人家咋就成傻子了？也就是老实点罢了，见人就笑，也不多言，这样的人不惹祸，结婚之后最听老婆的话。”
最终，范小青爸爸被王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拨动了，说：“只要周红利拿钱给我家娘们儿治病，我就答应。”
王媒婆说：“只是嘴上说说不行，除非现在就结婚。”
“那不可能，俺家闺女还小，现在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再说了，孩子还在上学，怎么能结婚呢？”
“是行不行，那就先把亲订了，等过几年结婚也不迟。”
范小青爸爸就答应了下来，说只要现在不结婚，怎么着都成，但周红利要尽快拿钱出来。
很快，王媒婆又找上门来，说周家答应了，但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订亲后就让范小青退学，去他们家帮着做买卖；二是不结婚可以，但要试婚。
她口中的试婚就是让范小青先去周家住一段，跟那个傻子过几天“夫妻”生活。
爸爸虽然没答应，但还是跟范小青郑重其事的把话说了，最后还加了几句，“你好好想一想吧，眼下也只有你能救你妈妈了。”
范小青的心里虽然有一百个不同意，但她不忍让爸爸眼里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一丝光再灭下去，就低下头，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爸爸就要陪着妈妈去省城了，临出门前，试探性地问：“闺女，你想好了没有？”
范小青低下头，没说话。
爸爸说：“你要是想通了，就在家好好照顾你弟弟吧。”
范小青说：“我要陪妈妈去看病！”
爸爸摇摇头，说：“你一个女孩子家，顶个屁用啊？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带好你弟弟才是正事！”
范小青听得出，爸爸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她再去上学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领着弟弟去了妈妈家，跟妈妈说自己要去学校了，让她帮着照应一下。
妈妈脸色难看起来，说：“你咋还去上学呢？一个丫头片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早晚还不是围着锅台转吗？好不容易遇到周家这个茬儿，你就应了吧，人家有那么多钱，以后就尽着你吃香喝辣，还能帮你妈妈治病。”
范小青想不到妈妈会这么说，心头梗得透不过气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出看门。
王永正听完之后，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忿忿地说：“这不成买卖婚姻了呢？那个周家这不是乘人之危吗？还真他妈成周扒皮了！”
范小青喃喃地说：“谁让人家有钱呢。”
“有钱就无法无天了？就想咋样就咋样了？”王永正看着范小青，问她，“你是咋想的？”
范小青说：“
“打死我也不想跟那个周家的傻子，你是没见他那样，整天嘻嘻笑，还流哈喇子，恶心死人了。”
“那就咬住了，坚决不答应！”
“可我妈的病怎么治呢？”
“这倒也是。”王永正稍加思索，说，“你先回教室吧，别想太多，该看书看书，该学习学习，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范小青没说话，一脸惆怅回了教室。
王永正去找了班主任杨老师，把范小青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杨老师听后，沉思片刻，问王永正：“你说这种事情咱能怎么做些什么？”
“得想办法让范小青继续上学。”
“可她妈的病怎么办？总不该眼睁睁看着被病魔夺去生命吧？”
王永正瞪大眼睛望着杨老师，说：“你的意思是同意范小青答应那门亲事，跟那个傻子好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吧，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至于如何选择，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管不了。”杨老师望了望窗外，叹息一声，说，“这个周末，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感触很深。”
王永正觉得他这是有意岔开话题，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了点鄙视的味道。
“本来我不想去参加那种场合，可结婚的是我姨家的表弟，关系很直接，妈妈又一再要我去，我就不好推辞了。可到了婚礼现场后，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永正有点儿好奇了，抬头望着杨老师。
“我看到了一个流泪的新娘，看到了一个悲剧，洞房里欢天喜地，新娘却一边哭，一边配合着新郎举行着仪式。”
“老师，你的意思是那个新娘也是包办婚姻？”
“不是，比包办婚姻更残酷！”
“那是怎么回事？”
杨老师说：“新娘是被人贩子从云贵那边倒腾来的，我姨家拿了两千块钱，就把人留下当媳妇了。”
“你姨家为什么要买媳妇呢？”
“这个嘛，说了你也不懂。”
“新郎不会也是个傻子吧？”
“不是，他是个……是个……是个不男不女的人，你懂了吧？”
“这不是害人吗？”
“我也劝说姨家的人了，让他们不要干这种缺德事儿，要么放人，要么就想办法与女孩的家人取得联系。可姨说现在开放了，这事儿很正常，村里一次性就买来了好几个。”
“就没人管吗？”
“没人管，连村干部都跟着喝喜酒，还口口声声说要想法子帮他们去镇上办理登记手续。”
杨老师叹息一声，接着说，“我跟你说这个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有些事情合理，但不一定合法。合法，但不一定合情，只能面对现实。”
王永正点点头，说我懂了。
回到教室后，见范小青正在看书，也没跟她多说什么，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学习了。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刚刚响过，杨老师就走了过来，他走到了讲台上，对着同学们说：“为了扩大视野，增加知识面，大家要适当读一些课外书，尤其是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
最后还特地提到了王永正，说他为什么写作好，那就是因为读书多，大家要找时间多跟他交流经验。
这话让王永正有些汗颜，其实他也没正经读过名著啥的，同学们要是问起，可就无言以对了。
下课后，他想找范小青说说话，虽然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她度过难关，但至少可以安慰她一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范小青好像故意躲着他，一出教室门，就小跑着朝着女生宿舍跑去。
王永正在后面喊她，她像是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就不见了范小青的踪影，连书桌上面也空空荡荡的了。
问过跟她一个宿舍的女生才知道，天一亮她就走了，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把她接走的。
王永正又问她为什么连东西都带走了，那个女生说她一边哭一边拾掇东西，一句话都没留下。
本来想着去问一下班主任，想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范小青肯定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既然自己帮不了她，何必再去过多的纠结呢？
尽管想着不去想有关她的那些破烂事儿，可这一天下来，王永正的心情极其糟糕，空空落落，好像是丢了半个魂似的。
下午下课后，他卷一个煎饼，边吃着边溜溜达达去了校园西边的小树林，坐在一块碾砣大的上头上看夕阳。
正发着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王永正，你在干嘛呢？”
王永正回过头来，见是班里数学最好的同学贺志勇，就说：“有点头晕，出来透透风。”
“大作家，你是不是想范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