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喊到了校长办公室,先是没头没脸挨了一通批,接着大帽子一扣,说他无视办学宗旨,教唆孩子走偏道。
厉老师说:“校长,您这样说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让同学们多读书,那是为了扩大知识面,丰富阅历,提高写作能力,怎么就成教唆了呢?”
“你不服是不是?我问你,上级为什么要办这个尖子班?”校长目光如炬,紧盯着厉老师。
厉老师说:“这个我当然懂了,不就是发挥优势,集中培养,为重点高中储备人才嘛。”
“储备了人才干什么?”
“高考嘛。”
“得了,那你说,那些书与高考有关系吗?”
“有还是有的,虽然不是直接关系,但可以……”
“好了,现在离中考已经没有几个月时间了,你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抓书本知识上,其他都是扯淡!”
厉福明闭紧了嘴巴,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因为他太了解校长这个人了,绝对的一言堂,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何况自己是他的下属了。
书最终还是被校长暂扣了,锁在仓库的木箱里,说等毕业考试结束后再归还给同学们。
无奈之下,厉老师只好去教室里跟同学们做了解释。
他一再强调,校长的批评是善意的,出发点是让同学们更好的掌握书本知识,争取有更多的人考入县里的重点高中。
台下的同学当场并没有表示出不满,但厉老师离开教室后,就闹哄哄议论起来。
有人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两个打架的同学,还有零星的骂声夹杂在里面,似乎他们才是取消阅览角的罪魁祸首。
尤其是那些带书多的同学,直接指着他们的头皮骂,嚷嚷着要他们把自己的书给要回来。
王永正看了郑秀兰一眼。
郑秀兰摇了摇头,继续验算自己的数学题了。
班长胡学良站了起来,对着那些不冷静的同学喊:“算了,都回自己位子学习吧,我保证,书一本都少不了你们的。”
有人提出了异议,说学校不让看课外书是不对的,只学习课本知识,那不成书呆子了。
胡学良说:“校长那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能够考出好成绩吗?别不识好歹了,谁再胡闹,就立马滚出去!”
话说得粗野了些,但还是有一定的震慑力,大家各就各位,上起了晚自习。
下课之后,同学们相继走出了教室。
郑秀兰站在墙角根下的黑影里等着王永正,见他走近了,悄声问他:“你还回那屋吗?”
“是啊,不回那屋回哪儿?”
“你……你不怕吧?”
“有什么好怕的?”
“又来了,你就是会装。”
“我没装呀,真的没事,一个人住着多自由啊!没人影响,也不用担心影响到别人,还能多看一会儿书呢。”
郑秀兰往前走一步,问:“你还带课外书了?”
“是啊。”
“啥书?”
“你送我的那本呀。”
“《高山下的花环》?”
“你小声点,多亏我也没拿出来,要不然就惨了。”
“你可真狡猾。”
“不是狡猾,是珍惜。”
“好了,不就一本书嘛,有什么好在意的?”郑秀兰边往前走边说,“我想给你找个伴儿,可人家还没答应。”
“你找谁了?”
“等定下来再说吧。”
“我不是说过嘛,实在放心不下,你去陪我就是了。”
“滚一边去!”郑秀兰朝着四周望了望,收回目光,埋怨道,“这是在学校,别胡说八道的,回宿舍吧,别胡思乱想就不怕了。”
见郑秀兰小跑着追赶前边的女同学去了,王永正转身去了“鬼屋”。
虽然妈妈为他做了驱鬼的“法术”,还给了辟邪的桃木,此时正攥了一根在手心里。
但他还是有点儿怕,特别是轻轻推开门,发出咯吱一声响的刹那,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王永正稍加平复,壮着胆子钻进屋里,伸手拉亮了电灯。
环顾四周,见屋里一切如常。
他还是放心不下,弯腰看了看床底,不见有异常,这才松弛下来。
把门反锁了,按照妈妈的吩咐,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截一截的桃木棍,放到了床的四周。
然后就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掫过薄被子盖在了身上。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本视若珍宝的书,双手捧着看了起来。
看了没几页,突然听到了几声微弱的敲击声。
抬头看一看,连只老鼠都没有,想到也许是旁边屋里发出的声响,便没太在意,继续看书。
“哒……哒……哒……”
这一次敲击的节奏稍微快了一点,声音也响了许多。
他一骨碌爬起来,朝着窗口看一眼,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脏兮兮的窗玻璃上竟然贴着一张模糊的人脸。
“谁……谁在外面?”
“是我。”
“你是谁?”
“荆玉龙。”
王永正跳下床,赤脚走到了门前,隔着门板问:“荆玉龙,真的是你吗?”
“是我,快开门。”
确定无疑后,王永正开了门。
“你小子,怎么这么磨蹭?”荆玉龙闪身进了屋。
“谁知道会是你呀!”
“这才几天没见面,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不是说你要在里面呆半个月吗?咋这么快就出来了?”
“还不多亏了你呀。”
“亏了我?”
“是啊,所以我才急着过来答谢你了。”荆玉龙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一个油腻腻的纸包。
“那是啥?”
“烧鸡。”
“拿烧鸡干嘛?”
“慰劳你呀。”
王永正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我没啥好慰劳的,你还是自个儿回家吃吧。”
荆玉龙知道他想歪了,说:“你放心,这鸡不是偷来的。”
“那是哪里来的?”
“我爸给买的,特地让我送过来,向你表示感谢。”
王永正还是不敢相信他的话,说:“算了,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让老师看见可就麻烦了。”
荆玉龙把烧鸡放在了窗台上,说:“王永正,真的得好好谢谢你。”
“谢我干嘛?”
“你不但没有落井下石揭发我,还当着警察的面为我求情,所以他们就让我早回来了。”
“我……我也没说啥。”
荆玉龙这才把警察到学校找王永正问话,他不但没有把偷胶水、偷酒的事情说出来,反而还跟警察叔叔求情,说他变成那样,完全是因为特殊的家庭背影造成的。
问话的警察记录了下来,回去后,便跟所长做了汇报,经过研究,就提前把他放了。
“你可以回来上学了吗?”王永正问。
荆玉龙摇摇头,说:“感觉没戏了。”
“你去问一下厉老师吧。”
“算了,不去自找难堪了,就算是这边还要我,我也没法再面对同学们了,丢人丢大了。”
“荆玉龙,你可不能自暴自弃,连伟人都说过,人不怕犯错误,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回来踏实做人,好好学习就是了,同学们不会另眼看你的,真的!”
“得了,用不着安慰了,我自己心里面有数。”荆玉龙看了一眼烧鸡,说,“我真想再跟你喝几杯,可现在不行,只能等到十年之后了。”
“为什么?”
“因为十年之后,咱就是成年人了,那时候可以放开来喝。”荆玉龙拉开门,说,“我走了,谢谢你!”
王永正喉头一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送着荆玉龙的背影消失在了沉沉暮色之中。
重新关上门,他望了一眼窗台上的烧鸡,肚子里的馋虫异常活跃起来。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突然有了一个令自己激奋不已的想法——
明天把这只烧鸡送给班主任厉老师,让他帮着想个法子,让荆玉龙重新回到尖子班来。
上床之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想法在纠结,还是因为那只烧鸡的诱惑,心里热烘烘、闹哄哄,一阵接着一阵。
好在那个“女鬼”没再出现过,到了后半夜就睡着了,并且睡得很踏实,连个恶梦都没做。
醒来后,天刚蒙蒙亮,窗口已经有了微弱的晨曦。
王永正知道厉老师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下床穿好了衣服,想着带上烧鸡去操场找他。
可到了窗口一看,整个人瞬间石化了——烧鸡没了!
他拉开电灯,满屋子找了个遍也没见着烧鸡的影子,甚至还钻到了床底下,连墙根下的老鼠洞都没放过。
奇怪,完整的一个烧鸡去哪儿了呢?
找来找去,天已经大亮,当他再次找到窗前察看时,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原来最下端的玻璃破了个洞,是用塑料薄膜糊上的,这时候薄膜破了个洞,很明显,烧鸡就是从那儿“飞出去的”。
王永正开门走了出去,弯下腰,瞪大眼睛,窗台、地上找了个遍,还是没发现任何疑点。
他端详着那个破洞,心里有了很多种猜测——
被人偷了;
被猫叼了;
被老鼠拖洞里了;
小偷?
疯子?
捡破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