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在镇上当官，一句话的事儿，还有……”荆玉龙突然打住了，说，“这是绝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我不是长舌妇，你放心好了。”
“其实也无所谓，也算不上是秘密了，很多人都知道，后面那些吃屎货都不是凭着真本事考进来的。”
“你的意思是……”
“都是靠关系，从歪门邪道塞进来的，所以说，你也用不着那么认真。”荆玉龙突然拽住了他，说，“先别急着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干啥？”
“给你弄胶水呀。”
“算了……算了，我不要了。”
“那不行，说好的事就得干，要不然就显得我不够哥们了。”
“不是，这样也太吓人了。”
“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看看，还专门从家里拿了盛胶水的东西。”荆玉龙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子，说，“那些胶水没大用，要不然就拿一个大个的了。”
见王永正站在那儿不动，荆玉龙说：“你想临阵脱逃是不是？说好的事情咋说掰就掰了呢？跟你说，为了这事我连中午饭都没有正经吃，下课后就去踩点了。”
“踩点了？”
“是啊！”
“那不还是偷吗？”
“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不是偷，是拿。”
“那为什么不白天人在的时候去拿呢？”
“这时候拿刺激。”荆玉龙拽着王永正的衣袖，拖拖拉拉往前走，边走边说，“跟你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不信你体验一下，这种取货方式就跟拍电影似的，保准你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可……可……”
“可什么可？这样吧，到了目的地后，你只管站在外面盯着点儿，我进去给你拿。”
见荆玉龙铁了心的要去“取货”，王永正也只好豁出去了，更何况人家是为了自己。
他们来到了一个偌大的院落前，墙虽然很高，但大门简陋，是用铁筋焊接而成的。
院子里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最西边的一间偏房里亮着灯，灯光很暗，啥也看不清。
“来……来，跟我学着点儿。”荆玉龙说着，先把左腿伸进了铁筋缝隙间，然后侧起身子，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王永正学着他的样子，可脑袋进去了，身子却卡住了。
“你这个笨货！”荆玉龙攥住他的胳膊，猛劲往里一拽。
王永正痛得直吸冷气，肚皮一收，真就钻了过去。
还不等回过神来，看到荆玉龙深弯着腰，就跟着大老鼠似的，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一个窗子前。
回过头来招招手，夹着嗓子招呼道：“来呀……来呀……”
王永正害怕了，小心脏砰砰乱跳，连腿脚都不灵便了，僵硬地挪到了荆玉龙跟前。
“放松……放松，你这样会把自己吓瘫的。”
“不行，不能干这事儿，咱回去吧……回去吧。”
听见王永正声音都变了，荆玉龙嘲笑道：“你真是个老鼠胆，还算个男人吗？就该好好锻炼锻炼，要不然以后怎么干大事？”
“你不走是吧？那我走了。”
“你走试试，我这就喊人来抓小偷。”
“喊也不管我的事，是你带我来的。”
“别忘了，是你要的胶水。”
“得了……得了，荆玉龙，你真是个赖皮。”王永正没了主意，催促他，“快点进去，拿了咱就走。”
“这就对了，等着，五分钟搞定！”荆玉龙在王永正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猫腰走到了窗子前。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改锥样的东西，插在窗子下面一挑，只听见吧嗒一声，窗子就开了。
王永正双腿嗦嗦打颤，站都站不住了，只得蹲下来，直想尿。
荆玉龙果然身手不凡，不大一会功夫就从里面爬了出来，返身关了窗子，说一声撤，就朝着大门走去。
往回钻的过程中，由于憋得太久，被门缝一夹，一股热流顺势而下。
到了大街上，荆玉龙缓下脚步来，摇了摇手中的瓶子，说：“放心吧，搞定了。”
王永正赖声赖调地说：“这样也太吓人了，万一被抓住了，我们俩就彻底玩完了。”
“没出息，多大点事呀！”荆玉龙说着，回头打量着走路怪异的王永正，“你受伤了？”
“没有。”
“那怎么这个走法？”
“这不是没憋住嘛。”
荆玉龙嘿嘿一笑，说：“这点屁事儿就把你吓尿了？胆小鬼……胆小鬼，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我哪儿干过这种事呀，不吓尿才怪呢。”
“没事儿，以后多练练就好了。走吧……走吧，回去把裤子换了。”
“可我只带了一条裤子。”
“没问题，我来想办法。”荆玉龙说着，奔着家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王永正只得咬牙切齿跟在后头，感觉腿上的皮肉一阵阵涩痛。
到家之后，荆玉龙见堂屋的灯熄了，就从院子里抱了柴禾，放在了南屋的灶前，点燃了。
王永正光着身子，有点儿不好意思，蜷缩成了没毛的刺猬。
荆玉龙看一眼，说：“都是爷们儿，还有啥好害羞的？拿来，把裤子给我，快钻你的被窝去吧。”
说完一把夺过了湿漉漉的裤子，蹲下身，烤了起来。
王永正趴在炕上，看着荆玉龙被火苗舔红的小脸蛋儿，以及他毫不在乎蒸腾而出的臊味儿认真翻烤的表情，内心升起了暖融融的滋味儿。
这一夜，他被恶梦惊醒了好几次。
每一次都被恶狗追着，他在前面跑，恶狗在后面……
天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穿上还带着淡淡臊味儿的硬梆梆的裤子，把胶水瓶掖在衣兜，悄悄出了门。
到了学校，见校园里空无一人，只得去了操场，散漫地走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梦中的那条恶狗。
也忘记转了多少圈，终于看到办公室的灯亮了，便去拿了钥匙，开了教室的门。
趁着没人来，他打开胶水，把断掉翅膀的蝴蝶结粘了起来，放在桌洞的最里面晾干着。
等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教室，他已经做完了一切，打开书看了起来。
早自习结束后，他偷偷看了一眼复原的蝴蝶结，再用手轻轻掰了掰，果然粘合得很牢固。
吃过早饭后，他暗中给郑秀兰使了一个眼色，把她约到了操场上。
见四下无人，就把蝴蝶结拿了出来。
郑秀兰接过去，看一眼，默默放到了书包里，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王永正有点儿失落。
他目送着郑秀兰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面一阵阵发凉。
好在这种失落的坏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爸爸原来的同事，邮递员小王的到来给冲淡了。
小王是个冒失鬼，老师还在上课，他就站在教室外面喊：“老师……老师，你们班有个叫王永正的家伙吧？”
厉老师走到门口，问小王：“是啊，你找他有事吗？”
小王说：“有他的汇款，需要本人签收。”
“汇款？谁会给一个小学生汇款？”
“哦，是稿费。”
王永正隐约听到了，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听见厉老师说王永正你出来收一下，就飞速冲了出去。
“你小子，挺能耐呀。”小王摸了一把王永正的脑袋，从纸夹里拿出了一张汇款单。
王永正接过来，小手瑟瑟颤抖。
他快速地扫描一眼，只见上面写着金额两元，落款是县广播站。
“地址写的是村里的小学，多亏我知道你的名字，要不然就落你妈手里了。”小王说着，把笔递给他，让他在签收单上写上了名字。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王永正都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像一个充足了气的大气球。
这毕竟是第一次收到稿费，而他只是个个初中生，在一般人眼里，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厉老师也借此机会，肯定了王永正的写作功力，并鼓励他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将来做一个大作家。
在同学们眼里，他也瞬间被神化了，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下课后，很多同学挤到了他跟前，争相传阅那张汇款单，个个唏嘘不已，叹为观止。
王永正留意到，只有郑秀兰跟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没有表现出对他的过度关注和羡慕。
尤其是郑秀兰，一直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表情淡定如常。
王永正的余光时不时瞥向她，偶尔一次短暂的对视，那双清澈的秀目里投射出来的竟然是凉飕飕的眼神。
那眼神似一簇细密的冰针，直直刺到了心底。
“嗖”。
王永正感觉那团包裹着自己的燥热之气一下子被刺破了，打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中。
他把汇款单要了回来，放进了书包里，说：“别闹了……别闹了，好好写，你们的一样能挣到稿费。”
尽管嘴上说得轻松，可他心里还是系着一个疙瘩，怎么都解不开郑秀兰为什么会冷脸对自己？
莫非她嫉妒自己了？
不会吧，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唉，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吃过午饭，王永正一个人溜了出了学校，去了邮局。
值班的高叔叔认识他，问：“王永正，你现在住到哪儿去了？”
“哦，我住到同学家里了。”
“你是不是没吃饭？叔叔这边还有点剩饭，你过来对付一下吧。”
王永正摇摇头，说我吃过了。
“那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