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沉甸甸的大帽子扣在郑秀兰的头上。
她直着嗓子说：“我是因为走得急，才拿了妈妈的钱，可我迟早告诉她的。你身为一校之长，怎么能无依无据说王永正是个坏孩子呢？他一直都是个好学生。”
王永正顿时泪流满面，无声哽咽。
于校长又跟郑秀兰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面去，站在那儿，哭得稀里哗啦。
走出校长办公室后，他先去了一趟厕所。
蹲在里面冷静了半天，才打起精神回了教室。
整整一天，王永正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里，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有委屈，有辛酸，更多的是感激。
他想跟郑秀兰说一声谢谢，可没有勇气去面对。
就连抄在信笺纸上的那首小诗也不想给她了，默默带回了家，压在了盛书的箱子下面。
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儿呆，拿出郑秀兰给买的那本新书，翻了几页后就再也读不下去了。
他把书收了起来，急匆匆出了门。
一路小跑来到了贾志刚家，站在门外喊：“贾志刚……贾志刚，你在家吗？”
贾志刚走了出来，说：“喊啥喊？进来就是了。”
“走，到麦场那边去！”
“干嘛？”
“有事！”
见王永正脸色不对，贾志刚眼珠溜溜一转，说：“你自己去玩吧，我还要做弹弓呢。”
“不行，必须去！”王永正口气硬得像铁。
贾志刚问他为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王永正说完，转身走在了前头。
贾志刚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到了麦场后，王永正绕到一个硕大的麦秸垛后面，质问贾志刚：“你是不是告我黑状了？”
“我啥时候你啥黑状了？”贾志刚一脸无辜。
王永正往前一步，问：“是你跟老师说我买了一本新书吧？”
“你就问这事？”
“是你说的吧？”
“是啊，是我说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昨天胡老师到我家里做家访，问我对你在课堂上偷看课外书的看法，我无意中就说出来了。”
“你还说啥了？”
“别的没再说什么呀，怎么了？”
“还有呢？”
“还有啥？”
“你是不是说我偷偷钻进胡老师办公室了？”
“好像……不过，我忘记了，咋了？学生去老师办公室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
看见王永正怒目圆睁，贾志刚被吓得连连后退。
王永正一步步跟了上去，大声喝问道：“贾志刚，你是不是说我偷了胡老师的钱？”
“没……没，我没说。”
“小人，卑鄙小人，敢做不敢当的小人！”王永正怒不可遏，一把拽住了贾志刚的衣领。
“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他妈简直太可恶了！”
“你要是没偷，干嘛这么气急败坏？”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好哥们的面上，非揍扁你不可！”王永正猛劲往旁边一摔。
贾志刚一阵趔趄，倒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地爬起来，感觉鼻孔里好像有一条虫子往外爬。
擦一把，果然是满手鲜红。
“王永正，你还真打呀！”
“谁打你了？”
“没打我这儿咋流血了？”
“那是你自己摔的好不好？”
“好你姥姥！”贾志刚冲了上来。
……
“别……别打了……别打了，放手，快放手。”郑秀兰远远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喊着。
见两个人不肯松手，斗鸡一样缠在一起，她灵机一动，大声喊道：“校长来了……校长来了……”
这一招果然管事儿，贾志刚停了手，贼溜溜逃走了。
王永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郑秀兰走过去，一脸鄙视盯着王永正，“你犯邪了呀！好好的一个人咋就变成这样了呢？简直就是疯狗！”
王永正有气无力地说：“卑鄙的小人，就该让他长点记性。”
“人家怎么就成小人了？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呢，你就胡来，我看你才是个小人！再说了，就算他是个小人，你不该也跟着他当小人啊！”
“他无中生有告黑状，你说算不算小人？”
“王永正，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他跟你不一样，不一样！你懂吗？”
“咋就不一样了？”
“你们俩天生就不是一样的人！”
王永正稍加沉吟，觉得郑秀兰的话有点儿有点道理。
他吃力地爬起来，低眉垂眼朝着村子走去。
郑秀兰跟在后面，说：“以后理性点，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就不会惹是生非了，这样闹来闹去的，都成啥了呀？”
“成啥了？”
“就跟小混混差不多。”
“那也是被他们给逼的！”
“是啊，他们是误解了你，可你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吗？”
“我错了吗？”王永正回头望了郑秀兰一眼。
“有些事情本来说不清，但只要你站得直、立得正，甭去在意别人怎么对待你，好好学习就是了。”
“他们对我那样，还有法学习吗？”
“你学你的，谁也没蒙住你的眼睛呀！”郑秀兰紧跟几步，跟王永正肩并肩走着，“我不是来劝架的，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啥事儿？”
“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
“下课后，我到妈妈办公室，听于校长在窗子外面说，镇上要招收初中尖子班了，最近就要考试。”
“真的？”
王永正眼前一亮，可瞬间又黯淡下来。
郑秀兰说：“这一阵子你要全力以赴复习功课，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考上！”
“考个屁！”王永正粗鲁地吼了一声，说，“这样的招生，估计不仅仅是看分数，还要靠推荐，连于校长都把我当成坏学生，还有啥指望？”
“不对，于校长说了，这一回百分百看分数。”
“真的？”
“是啊，我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说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一旦考上了，那就等于把一只脚迈进了大学门槛，你懂吗？”
王永正脸色生动起来，侧过脸问郑秀兰：“那你呢？”
“这还要问了，当然也要努力了。”
“好，咱们争取一起去上尖子班！”王永正抬头往村口望了望，说，“郑秀兰，你先走吧。”
“怎么了？”
“一起走不好，被人看见会嚼舌的。”
“我看是你的心理有问题，不光脏，还臭，简直臭不可闻！”郑秀兰说着，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王永正站在那儿，望着郑秀兰的背影，心头暖暖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