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咋想?”
“会觉得你心里有鬼,是在骗人!”
王永正有些不情愿,可觉得妈妈说得也在理,便接过锄把出了门。
刚刚出了村子,妈妈就问儿子:“你实话跟妈说,胡美丽她闺女的蝴蝶结是不是你给买的?”
“你偷听了?”王永正回头问妈妈。
“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没好事,我能不听吗?”
“就是随便问问,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个熊孩子,咋就不听话呢?”
“我怎么就不听话了?”
“我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不让你跟那个小丫头走近了,你偏不听,你去帮她看医生也就罢了,还把鞋借给她穿,这还不算,你咋就想起给她买那种玩意儿呢?”
“我说过了,不是我买的!”
“骗鬼吧你!你能哄得了我?一准是跟我这个发夹一起买的!”妈妈很生气,嘴唇微微发颤。
王永正铁了心顽抗到底了,大声吼道:“不是……不是,就不是!”
见路边有人朝他们看,妈妈压低声音说:“算了,这一回买了就买了,以后不能再那样了,好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知道了不?”
“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呀?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王永正加快脚步朝前走去,把妈妈远远落在了后面。
转眼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吃过午饭就该返校了。
临出门的时候,妈妈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王永正,说:“爸爸的饭票不够两个人吃,带点煎饼掺着点儿。”
王永正接过来,说:“等我腿完全好了,就不去爸爸那儿住了。”
“你想干啥?”
“我想跟其他同学一样住学校的大宿舍,不想搞特殊。”
“学校里太乱了,听着怪吓人。”
“你说抢水打架那事吧,那只是个别坏犊子,不是已经开除了嘛,谁还敢再闹腾?”
“不中!住你爸那儿,我心里踏实。”
王永正没再说啥,提起包袱出了门。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直奔着村东的麦场去了。
刚出村口,就看见郑秀兰站在那儿。
王永正加快脚步走过去,看见郑秀兰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
“没事。”郑秀兰说一句,眼泪夺眶而出,划过她白皙的皮肤,咕噜噜直往下落。
“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郑秀兰扭头就走。
王永正紧跟在后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上去问她:“郑秀兰,你的蝴蝶结呢?”
郑秀兰哽咽起来,瘦俏的双肩一耸一耸。
“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郑秀兰这才止住了哭声,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说:“我可没说是你送给我的。”
“胡老师打你了?”
“没有。”
“那用得着这么伤心了?”
郑秀兰把手伸进了裤兜里,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抽出来,说:“我妈给弄坏了,可……可她不是有意的。”
王永正朝着她的掌心看去,原来那只蝴蝶结被弄破了,准确的说,一支翅膀断了下来。
郑秀兰泪汪汪看着他,说:“真的不是成心弄破的。”
王永正虽然心里犯堵,可他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事的,我再给你买一个。”
“不,我就要这个!”郑秀兰执拗地说。
“要不这样吧,我想办法把它粘起来,保准跟原来一模一样。好了……好了,用得着哭鼻子了?让人看见笑话。”
“路上又没人。”
“我不是人吗?是一条狗?还是一头猪?”
郑秀兰破涕为笑,撅起了肉嘟嘟的小嘴巴,说:“你是个人,可你不会笑话我。”
王永正从衣兜里拿出了郑秀兰劳动课时给的小手帕,把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包严实了,打开书包,放了进去。
无意间,他看到了那张折叠着的信笺纸,这才想到,前天只顾着看她在前边“飞”了,却把那首诗给忘了。
“那是啥?”郑秀兰问。
“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啥?”
“是你想要的礼物。”
“王永正,你不会也学坏了吧?”郑秀兰的脸上飞满了桃花。
王永正佯装生气地说:“你想什么呢?说吧,要还是不要?”
“要!”
“那好,把眼泪全都擦净了!”
郑秀兰再次拿出手帕,很认真地把脸蛋儿擦拭了一遍,然后伸出娇嫩的小手,说:“拿来吧。”
“这还差不多,以后不许再随随便便哭鼻子了,我不想看你那样。”王永正说着,把“礼物”递给了她。
“谁随随便便哭鼻子了?”
“那是咋回事儿?”
“是我妈妈太过分了,趁着低头拿东西的时候,硬生生把蝴蝶结从我头上抢去了,我反手往回夺,就给弄成那样了。”
“算了……算了,没事的,修一修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再给你买一只新的,好不好?”
“谁要你再买了?”
“那好吧,我一定给你修好。”
郑秀兰摇了摇手中的信笺纸,问:“我现在可以看吗?”
“还是等你一个人的时候看吧。”
“为什么?”
“我写得不好,难为情。”
“嗯,一准是没脸没皮的羞羞事儿,对不对?”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那一种。”
“那是啥?”
“等你看了就知道了。”王永正朝着西边的天空望了一眼,说,“赶紧走吧,天快要黑了。”
郑秀兰把折叠的信纸宝贝一样放在了书包里,迈开步子往前走。
看上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娇嫩的小脸蛋在晚霞的映照得楚楚动人,讨人怜爱。
刚到学校就接到通知,说晚上校区停电,晚自习取消。
同学们欢呼雀跃,纷纷散去。
王永正先到校园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根蜡烛、一盒火柴,连同那本《少年文艺》一块给了郑秀兰。
郑秀兰接到手里,只说了一句你快回去吧,就去了宿舍。
王永正没有急着回去,一个人坐在乒乓球台上胡思乱想了一阵,才拎着煎饼包裹溜溜达达往回走。
刚刚拐过中心街的路口,一个黑影从路边的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夹着嗓子叫他:“王永正, 你过来……过来……”
王永正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人既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就肯定认识自己,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那人却闪到了大树后面,朝他招了招手。
“你谁呀?”王永正停了下来。
“我是小周,你周阿姨。”
王永正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了过去,说:“你穿成那样,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哦,我穿着男人的衣服。”小周阿姨朝四周望了望,说,“你帮阿姨个忙,把这个交给你爸爸。”
“啥?”
“一封信。”小周阿姨递到他手上,嘱咐道,“一定不要让别人看见了,这就回去交给你爸爸,知道了吗?”
王永正应一声,把信封藏在了口袋里,问小周阿姨:“不是说你走了吗?”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赶紧回去吧。记住了,跟其他任何人都不要说见过我,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
“谢谢你了王永正,我走了。”小周阿姨说完,转身跑进了黑乎乎的小巷子。
王永正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爸爸的宿舍。
爸爸正坐在小饭桌前喝闷酒,抬起头来问他:“这还不到下晚自习时间呢,你咋回来了?”
“学校停……停电了。”
“哦,那就看会儿书吧。”
爸爸见王永正神色慌张,还随手把门关了,便觉得有点儿不对头,问他:“你关门干嘛?”
“爸,我给你带了东西。”
“不就是煎饼嘛,是我让你妈给带的。”
“不是,是这个。”
王永正把信封递了过去,小声说:“我见到小周阿姨了。”
“啥?小周?”
“你小声点!”王永正朝爸爸摆了摆手。
“她在哪儿?”
“在五金店北边的路口,她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头上还罩着个帽子,怪吓人的。”
“不是说已经走了吗?咋又回来了呢。”爸爸说着,撕开信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王永正好奇,悄悄凑到爸爸身后,跟着看了起来。
上面的内容很简短,周阿姨说她的离家出走实属无奈,一是为了爱情,二是为了孩子,因为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再一个就是让爸爸帮着提款,存单藏在她宿舍天棚的一个洞口里,把钱提出来后,偷偷送到苏家卖肉的门面就成了。
这一下可难坏了王志明,自打小周出走后,她住过的那间屋子就被周老头上了锁。
王志明藏好信,又低头抿了几口酒,走到外面转了一圈,然后走回来问儿子:“你觉得小周阿姨人怎么样?”
“她是好人,还送给我书呢。”
“好人遇到难事了该咋办?”
“帮她呗!”
“对,这就对了!走,你帮爸爸个忙去。”
“怎么个帮法?”
爸爸俯下身,小声说:“我刚才过去看了一下,小周屋里的窗子插销没关,你钻进去,把天棚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成了。”
“你是说存单?”
“你怎么知道是存单?”
“我看到小周阿姨信上写着。”
“谁让你胡看的?”
“她的字写得那么大,我一眼就看到了。”
“走吧!”
爸爸拿了一个手电筒,走在了前头。
爷俩悄悄走到了小周住过的那间屋子,爸爸把手电筒递给王永正,用手指了指窗口,便走进了营业室。
王永正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子,手扒着窗框,脚下一用力,轻巧地就钻了进去。
他打开手电,找到了天棚上的洞口,刚想往床上爬,就听到爸爸大声说:“周局长,您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坏了,那个老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