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冬苓原作 管勇韬改编2025-01-15 14:0821,629

  罗英子从良诚所出来就直奔婆婆家,站在门口拼命的一边按门铃一边砸门。

  “谁啊谁啊?”婆婆的声音传来,门一开,一看到是她,婆婆脸一变,没好气地:“你又来干什么?”

  罗英子什么也没说,推开她就进去了。

  公公坐在沙发上,一看到罗英子一下子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嘴里小声叫着:“英子。”

  婆婆没好气地训斥:“坐下。她现在是咱家什么人啊?用得着吗?”公公不敢说话,又坐下了。

  婆婆离罗英子远远地坐下:“你来干什么?不是不认我们了吗?”

  罗英子问道:“刘铭在外面借了高利贷对吧?”

  公婆同时沉默了,俩人谁也没有说话,看来这事儿他们也知道。

  罗英子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他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俩人还是不说话,罗英子稍微平复了下心情,问道:“他在外面到底借了多少?”

  婆婆终于开口:“他的事,你去问他。我不知道。”

  罗英子转向公公:“爸,我和刘铭还没离婚,我叫您声爸。我过去对您怎样,您心里有数。您能告诉我吗?”

  公公看了婆婆一眼,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被婆婆截断:“不用问他,他也不知道。”

  罗英子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我来不是和你们吵架的。今天要债的打电话找我了。你们告诉我他到底借了多少,我好心里有数,知道如何应对。”

  “不知道,你去问他。”

  “好。他手机关机,微信把我拉黑了。你们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别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罗英子快被气笑了:“那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们居然说不知道?”

  婆婆哼了一声不说话。

  罗英子站起来说:“好,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的联系方式告诉讨债的,引讨债的上门来给你们要。反正刘铭借钱我一点也不知道,也没往家拿,我还不着。”

  婆婆这时候又开口了:“哈,刘铭就算借钱,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什么?我什么时候见他借的钱了?”

  “刘铭开这个公司还不是为了你吗?刘铭不赌不嫖,他借钱,不就是为了公司,为了你们这个家吗?”

  “你们刘铭不赌不嫖,什么时候在外面找小三啦?他挣的钱,什么时候往家拿过?我们家的基本生活,不全靠我的工资吗?”

  “这话别和我们说,和讨债的说去。”

  罗英子稳定了一下自己情绪,口气和缓地:“我就再叫你们一次爸妈。爸,妈,我不知道刘铭做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是为这个来的。现在讨债的上门了,如果我应对不了,他们就得闹到这儿来。为你们自己考虑,你们最好告诉我,刘铭到底在外面借了多少,都是借的谁的,我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挽回一些损失。”

  公公嘴动着,想说什么,又被婆婆拦住。

  婆婆干脆地直接送客:“你们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以后别问我们,也别上这来了。”

  罗英子盯着她:“你不会后悔吧?”

  婆婆看罗英子盯着自己,战斗欲望又燃烧起来:“我后悔什么?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刘铭找了你这个扫帚星。要不是你,刘铭也不至于抛家舍业地跑国外去。你有本事就找他去吧。”

  罗英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们今天说过的话!”

  

  罗英子匆匆走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刚要发动汽车,电话铃声响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罗英子女士吧,我再提醒您一遍,您丈夫刘铭跟我们借的款已经逾期3个月了,之前跟您说的80万,我们还会再核算一遍的,希望您尽快还钱。”

  罗英子突然就绷不住了,对着手机大声骂道:“滚,谁他妈的借了你们钱你们找谁要去!刘铭他跑了,跑了,你听明白了吗?那个王八蛋他跑了!”说完狠狠地把手机挂了,摔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她痛苦的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半响,电话声又再响起,罗英子惊恐的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手机。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邱华。

  “师姐,怎么,找到线索了?啊,好的好的,师姐您说。”

  此时的邱华正一边打电话,一边把两块钱递到小卖部老板手里。前两个探访过的村子都没找到卖水的地方。

  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凶猛,村头大树上,无数的蝉仿佛觉得现在还是盛夏,仍旧不知死活的叫着,邱华渴得厉害,她接过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没,我正在找,我就是想起你的事来,给你提个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水只剩小半瓶,邱华把瓶子放在石台上,拧好盖子,继续说:“这些小贷公司要债的手段,不用我提醒你吧?这两年网上爆光了不少了。你现在不能让他们闹到律所去。如果你丈夫联系不上,我建议你先想办法弄清楚这家公司的情况,看看在法律上能抓住他们什么不。”

  电话那头传来罗英子感激的声音:“谢谢你邱华,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上网查了查,这家公司劣迹斑斑。刘铭借的利率在他们那是低的,他们放贷有的利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远远高于法律规定。另外,我还看到有人在网上说,他们用黑社会和社会闲散人员逼债,曾经把人逼得跳过楼。”

  “那你打算怎么办?”听到这,邱华停住脚步,她把共享单车停放在树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罗英子说道:“我去找他们,这公司就在泾北。”

  邱华有点担心地问:“你一个人,行吗?这些公司没准和黑社会都有牵连。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案子的事已经麻烦你了。”

  “真的没问题?”

  那边罗英子苦笑着:“没问题。我是债务人,他们还指望我还债呢。难不成他们会把我干掉不成?谢谢你邱华。查到什么及时告诉我。”

  邱华没再说什么,愣了愣,也苦笑一下:“还惦记着案子。”

  她看着挂掉的手机摇摇头,把瓶里水喝完,四下看了看,朝着几位晒太阳的老人走去。

  “大娘,问您一下,咱们这个村去年七月有人家里办喜事吗?有没有用过戏班子啊?我想找一个吹唢呐的。”

  

  泾北城乡结合部一条狭窄杂乱的街道,罗英子慢慢地开着车过来,一边开一边看着路边的招牌寻找着。

  各种公司牌匾挂满了街道两侧的成排矮楼,商贸、债事、金融服务、信息咨询,不是身处这般脏乱破败的环境,还以为在哪个大城市的金融中心。

  罗英子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一家小门脸,门旁有个铜牌,上面写着厚泽信息科技公司几个字,门口站了两个黑大汉,看样子是保安。

  罗英子在路边停下车,仔细观察着,心里嘀咕:“看样子老板也不想引人注意。还信息科技呢,啥科技啊。”

  她戴上墨镜下了车,径直走向门口,两个保安拦住她问道:“找谁?”

  罗英子连墨镜也没摘:“找你们周老板,周厚泽。”

  保安打量着她:“你谁啊?”

  罗英子拿出实习证朝他一晃:“律师。法律上的事。”

  两个保安交流了一下目光,放开路示意她可以进去。这是一个三层小楼,一层什么也没有,就是个楼梯间。罗英子前脚刚上楼,其中一个马上拿出了对讲机。

  这公司前厅不大,二十平见方,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柜台。两个人正坐在柜台前,一个由人指引着填表,另外一个手里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站在那儿拍照。

  一个女孩迎上来问:“您就是那个律师?有事吗?”

  “找你们周老板,法律上的事。”

  “老板不在。”

  罗英子抬头看着三层楼梯尽头的一扇仿古防盗门,语气平静:“你最好马上叫他出来。给我们找个地方谈话。”

  女孩被她唬住,引她去了会客室。经过办公区,十几个人坐在拥挤的空间里,每人面前一台电脑。

  罗英子嘀咕着:“就这样就敢放贷?黑社会门槛这么低的吗。”

  

  与办公区的简陋不同,会客室宽敞又豪华,就是陈设摆放中西结合,让人有种违和感。东南角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关公像,二爷一手抚着美髯,一手拿着左传,神色肃然。明明是大白天,神龛两侧蜡烛模样的红灯还一闪一闪的。

  罗英子坐在沙发上没等多久,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他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周厚泽。周老板四十岁左右,从头到脚一身黑, 理着可见头皮的短板寸,腰带中央夸张的金属扣和脖子上的金链子交相辉映,分外醒目。

  “谁找我?”

  “我。”

  “你是--”

  周老板显然不认识罗英子,但看到她时明显眼前一亮。

  罗英子起身:“周老板,昨天你手下的人给我打过电话。我丈夫叫刘铭,借过你们的钱,目前连本带息是八十万。他人跑了,借钱这事,我根本不知道。”

  周老板大马金刀地坐在罗英子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这事儿啊。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和我的员工联系就行了,找我干吗?”说着就要走。

  罗英子又坐下了,不紧不慢地说:“周老板,您最好停下,听我把话说完,对我们双方都好。”

  周老板有点惊讶:“哟,还事儿事儿的。你谁啊?”

  罗英子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良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周老板,我知道,我没办法证明他借的钱是属于他的个人债务,和我没有关系。所以,这些钱我会还。但我有两个条件。”

  周老板拿着名片看着,没抬头,却眼皮往上抬着又瞄了罗英子一眼,跟名片上有照片,要对应一下似的。

  他看罢,顺手把名片扔到桌上:“这都什么社会啊?欠人钱,还净毛病。啥条件啊?”

  罗英子说:“第一,就八十万,别再滚了。第二,不许上门讨债。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我尽快还钱。”

  周老板觑着眼睛打量着她:“你什么人啊?说话劲儿劲儿的。凭什么?凭什么不能滚了?不能滚我吃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律师。周老板,我也是做了功课才来的。你这公司没有金融牌照吧,而且以前你们公司闹出多少事来我也知道,现在相关部门正在严查民间小贷公司。”

  罗英子顿了顿,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继续说道:“今天咱们好说好商量。这笔债,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我愿意还。可如果你们得寸进尺,我就是拼着这个律师不做,也要联合原来那些受害者把你们公司搞垮。”

  周老板笑了:“搞垮?口气这么大,你试试。”

  罗英子:“您如果不信,当然可以试试。我知道您能开这么一家公司,背后一定有人。可背后有人的也不止您一个。E租宝做那么大,不也说垮就垮了?我建议咱们还是以解决问题为原则。您不是想要钱吗?我还钱不就行了吗?”

  周老板觑着眼睛打量着罗英子,罗英子不卑不亢,态度坦然。

  周老板身子往后一仰,看来暂时不走了:“看来妹子不简单啊。”

  罗英子依旧面色平静:“老板东北人吧?我山东人。咱们能混到泾北来,谁都不是面捏的菩萨。”

  周老板的语气也和缓下来:“我祖上也是山东的。你的意思,你还八十万?”

  “对。我查了一下,他这笔钱,半年前借的,你们从他身上已经拿走不少利息了,我再还你们八十万,你们也是翻了倍的挣,行了。”

  “好,我就答应你。这八十万,啥时候还?”

  “实话告诉您,我家里所有的钱,都被我丈夫偷走了。不是借不着,但我不愿意拆了东墙补西墙,所以自己还。要还钱,我就得卖一套房子。没关系,我卖。我马上就挂到网上去,只要房子出了手,立马还您。”

  罗英子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周老板的眼睛。

  周老板砸吧了一下嘴,问道:“你男人就这么坑你?他还是人吗?”

  罗英子淡然道:“他不是人,我得做人。周老板,我肯定还你钱。”

  “好。我信你。”周老板看着罗英子,除了欣赏,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东西。

  “我是律师,我信证据。咱们签个合同吧。”罗英子把包拿到身前,里面有她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我是江湖上的人,我信的是情义。不用签合同,我信你。”

  周老板大笑着起身走了。

  

  兰兰最近觉得生活越来越无聊了。相较罗英子婆婆家,这个房子里的事实在是少,除了晚上一顿饭,她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支配。罗英子的哪些法律书实在看不下去,她觉得里面说的都不是人话。想找罗英子说说话,但罗英子好像比以前更忙了,忙到每天晚饭和她聊天解闷的时间都变得很少。

  今天她从五点多就开始忙活,做了四个菜,其中还有罗英子最爱吃的白菜炖豆腐。本来想着趁着吃饭的空,问问那本不说人话的书该怎么学,可罗英子进门就一头扎进卧室,拿了个包留下句“你先吃不用等我”,等她从答应着从厨房跑出来,罗英子已经匆匆走了。

  

  罗英子是回来拿东西的,她打开床边的抽屉,从里面把两本房产证都拿了出来。她打开看了看,一本写着她和刘铭的名字,另一本写着她自己。下午跟中介约好六点前见面,已经过了一小时了。

  

  两本房产证摊在面前,中介指着写着两人名字的房产证:“恰巧我们昨天也有这个小区的一栋房子出售了,户型和您这个一样,就是楼层高一点。他那个卖了1200万,您这个,楼层低一点,应该能卖到1100。”

  说罢,又指着另外一个对罗英子说:“您这套房子,离我们这稍微远一点,但我知道小区还是不错了,房龄也新。我们同事刚才也查过了,上个月同一小区卖出去一套相同面积的,700万左右。你要是想快点出手,稍微让一点,660,好卖。”

  罗英子问道:“得多长时间能卖出?”

  “这个说不准。挂上去,也许第二天就能卖,也许得等很长时间。最近二手房市场也不是太好。”

  

  中介的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微笑,尽管罗英子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很久,但他的态度依然和气恭谨。

  “这两套房子哪一套好出手呢?”

  虽然周老板一口答应,但是毕竟没有合同在,罗英子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已经留了名片,如果对方反悔找到良诚所可就麻烦了

  “肯定是这第一套了,咱这旁边不是有个市重点中学嘛,学区房最好出手了。要不怎么能卖到1100呢,您说。您这套房子要是放出来,不出两天我保证给您找到不下10个买家。”

  

  饭菜还在厨房热着,兰兰坐在罗英子书桌前,打开一本厚厚的法律书,才看了半页就看不进去了,不时打个哈欠,她索性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

  此时门铃响了,她顿时警惕起来,蹑手蹑脚出去。

  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站在外面的是罗英子的公婆。

  兰兰吓了一跳,赶快反转身来,靠在门上。

  

  4

  “罗英子,你别躲,你给我开门!”门被砸的砰砰响,婆婆在外面喊着。

  “唉,她现在肯定不在家啊。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找找,实在找不着再约她出来好好商量。”公公在旁不时的劝着。

  “你少给我说这个,一辈子没出息,老了老了得加个更字。她不在家,那个小贼婆也不在家吗?兰兰,你给我开门,你这个小偷。”

  说起兰兰,婆婆就一肚子气,她敲地更卖力了,还边敲边叫骂着。

  

  兰兰紧张地看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悄悄跑到卧室,掏出手机打电话:“110吗?我是名人雅舍A座D栋801,有人在我家门口闹事,要非法入侵,赶快来啊,再不来就出人命啦。”

  兰兰挂上电话,朝外面看了看,又拨给罗英子。

  

  罗英子正跟中介签着合同,接到电话抓起包就跑。

  “什么?什么?兰兰,你千万别开门,我马上回去。”

  中介人都懵了,跟出去看怎么回事,罗英子看到他站在门口张望,挂上电话回头朝他喊:“合同等我回来签,我不会再找别人,您放心。等我回来!”

  

  公婆还在门口闹着,当然主要是婆婆,动静越来越大。

  “兰兰,你这个小偷,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你开门!你不开门,我上公安局告你,叫警察来抓你!”婆婆可能是敲累了,还上脚踹了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抓小偷的?”

  婆婆看到隔壁邻居打开了门伸出头来,没好气地说。邻居吓了一跳又缩回头去。

  

  兰兰靠在门上紧张地等待着,终于听到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兰兰一把把自己的衣服上襟撕烂了,又在自己脖子上抓了几道血印,然后猛地打开门出去。

  婆婆正在敲门,没提防,兰兰突然出来,倒把婆婆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做反映,兰兰已经把门在身后关上了,冲着她就嚷起来:“你干什么?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你这个小偷,你偷了我家的房产证放到了哪里?马上还我,不然我把你送到公安局去。”婆婆回过神来,推开公公拦住她的胳膊,就想上去推兰兰。

  没想到,兰兰一把抓住她,扯着她的手就坐地下了,同时大叫起来:“打人啦,来人啊,要出人命啦。”

  邻居再次伸出头来,兰兰冲着她就爬过去,央求道:“大爷,赶快报警啊,要出人命啦。”

  婆婆气急败坏道:“什么?你这个小偷,你恶人先告状,谁打你了?”

  邻居大爷立马不愿意了,他一步跨出来,指着罗英子的公婆:“你们有事说事,在走廊上闹什么?再说你们两个人打一个小姑娘好意思吗?”

  “哪里有人打她?”公公一脸无辜。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此时电梯门开了,两个警察从里面走了出来。

  兰兰从地下爬起来就往警察身边跑,躲到了一个警察身后,抓着他的袖子:“警察叔叔,救救我,他们打我。”

  “你这个小偷,血口喷人,谁打你了?”说着就要上去找兰兰理论。

  “两位老人家,有事说事,打人可违法啊。”警察上前一步把婆婆隔开。

  婆婆气得指着兰兰的手都在发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警察同志,她偷了我家的东西,反咬一口。”

  另一部电梯门开了,罗英子从里面出来,兰兰一看,扑到她身上大哭:“姐姐,他们上门来打我。”

  “别怕,我回来了。”罗英子把她护到身后,迎着婆婆说:“你们有事冲我来,别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罗英子,我没想到你这么心狠手辣,居然引诱她当小偷。警察同志,这个女的偷了我家的东西。”婆婆瞪了一眼罗英子,转头向警察告状。

  罗英子冷笑一声:“你家的东西?说吧,她偷了你家什么东西?”

  “我的房产证。”

  “你的?那房产证上写的谁的名字?”

  婆婆说不出来了。

  罗英子歉然地向警察道谢:“谢谢二位同志!对不起,给二位添麻烦了。没事了。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来处理吧。”

  两人中年长一些的警察不满地看着杵在原地的公婆:“看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家务事闹到这地步不嫌丢人吗?这两位老人家,不管因为什么事,不能动手打人啊。”

  警察下了电梯,罗英子扭头看向公婆道:“我不在家,你们上门欺负我家小阿姨,这头一回,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再有一回,别怪我不客气。赶快走吧。”

  婆婆气急败坏道:“谁欺负她?她偷了我家东西,还倒咬一口。兰兰你自己说说,谁打你了?”

  兰兰躲在罗英子后面说:“你,就是你。”

  公公看不下去开口道:“这孩子,怎么大白天说瞎话呢。”

  邻居大爷此时插话了:“就是她打了,我亲眼看到的。”

  婆婆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咦,你们这里怎么没一个正经人呢?”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兰兰做的事,是我让她做的,拿回来的是我的东西。你要有啥本事就冲我来。警察那儿已经有了一次报案记录了,你再敢有一回,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罗英子

  “天哪,没天理了。”婆婆拍着大腿像是要继续撒泼。

  公公看着又要闹起来,拉着她就走:“赶快走吧。我说来也没用,就不听我的。”

  “罗英子,你就是拿着房本也没用,气死你。”婆婆没头没脑地撂下句话,被公公走了。

  “得消毒,别传染狂犬病。”

  兰兰坐在床上,罗英子正用酒精给她擦被抓伤的地方,原本疼得直抽冷气,听到罗英子这话笑了起来。

  “你呀,我嘱咐你什么?我不在家,别给她开门。”

  “我觉得她是个老的,我也没想到她一见面就动手啊。”

  “她居然能动手,我倒真没想到。”

  “我不肯出去,她伸手来扯我出去,就把我脖子抓了。”

  “总之,以后不要给她开门了。你在家待着,我再出去一趟。”

  罗英子心疼地轻轻擦着。

  “你干啥去?”

  “今天疯狗咬你一口,姐替你出气,咬疯狗去!”

  

  本来今天中介的心情糟透了,苦苦加班到现在,等来个疯婆子。本来合同都要落印了,那位什么话都没说拿着东西就跑了。

  看到罗英子去而复返,中介心里一喜,更殷勤了。

  罗英子把包里的自己独立名下的房产证拍到桌子上:“刚才那套不卖了,改卖这套。”

  中介惊讶道:“姐,刚才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我看您应该是着急用钱吧,您那套学区房好卖,出手快。”

  罗英子说:“我是急用钱,那也不能把自己住的卖了。你刚才不说这套660万卖也好出手吗?我再让点,620,630我就卖了。”

  中介的表情又惊又喜,这个标价成交可太容易了,但他还是试着劝了:“呦,那您也真是贱卖了。刚才都说了,700万才是市场价,让70万太多了。”

  “没关系。而且我这个房子有点特殊情况,我也不瞒您,这房子里住着我原来的公婆,到时候腾房可能会麻烦点。没关系,只要房子卖了,腾房的时候我出面。”罗英子没再犹豫,直接在合同上签上了名字。

  中介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罗英子,把章盖上了:“那行。那等我找到买主的时候也把情况和人家说明白。我马上给你挂上去。”

  

  良诚所楼下,罗英子停下车,拿出化妆包,照着车上的镜子补了补妆,看着自己没问题才下了车。

  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她,罗英子一回头,是夏舒正从她的玛莎拉蒂上下来,男友替她提着包,还帮她端着一杯咖啡。

  罗英子站住脚,冷淡地问:“有事吗?”

  “罗英子,我听说你和邱华律师在查一个故意杀人案?”

  夏舒满脸热切地跑过来,男友也跟着在后面跑。

  “哦,不过是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罗英子有点纳闷,听说这个夏舒每天上班就是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吃零食,怎么对她的案子感起兴趣来了。

  夏舒认真地说:“法援怎么啦?法援也得认真打啊。罗律师,你带上我吧。”

  罗英子回绝道:“哦,不用,我们只是为了写辩护词把情况再落实一下,哪敢惊动您啊。”

  “我愿意。唉,成天没意思极了。你看看咱们所的那些律师,那叫律师吗?一个个就像生意人。你们什么时候再去查啊?带上我。”夏舒想起整天围在自己身边转悠的那些人,不由得撇撇嘴。

  “不好意思,我有别的事,暂时顾不上。你不是在陶正律师团队吗?还是找陶律师吧。对不起我还有事。”

  罗英子一肚子心事,不想跟这位姑奶奶纠缠,说着就快步走了。

  从前台大厅一路进来,罗英子尽量让自己保持着从容镇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路上碰到人就微笑问好。

  邱华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站住,两人目光一碰。罗英子回到工位放下东西,就直接去了楼梯间。

  罗英子为了找周老板跑了一整天,晚上婆婆又来闹了一场,签完中介合同回去,已经是精疲力尽。可就是这样,躺下后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此刻楼梯间里没人,也只有没人的时候,她才敢露出疲态。听到脚步声,罗英子又振奋精神。

  “邱华,辛苦你啦,谢谢。”邱华进来,罗英子急忙致谢。

  “你那边怎么样?”邱华没立刻回话,把门关上后,先问起罗英子这边的情况。

  “这一家算是搞定了吧。打算卖一栋房子还钱。但是不是还有别的,还没摸清情况。”罗英子故作轻松地笑笑。

  “哦,原来这样,欠了钱,卖栋房子就行。”邱华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自己觉得很大的事,也许对别人来说也没多么难办。

  “没你说的那么壕。我一共两套房,一套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双方一起买的,现在卖的这个,是他父母要来北京买的,幸好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不然真得要命了。”罗英子没察觉刚才那一瞬间,邱华眼神的变化。

  邱华说:“赶快把家里能变现的变现,把钱藏起来。万一那数额真的吓人呢?”之前罗英子说刘铭背着自己借高利贷,她就觉得不会只是借了一家,最后的数字也一定不会小。

  罗英子苦笑道:“只能乞求他对我还没那么狠。案子的事,有线索吗?”

  邱华回答说:“我没找王大福的老婆,怕她引我上邪道,给我们带来风险。我自己去她村里和周围村庄问了问,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罗律师。”

  “叫我英子就行。”罗英子赶紧地拉了拉邱华的手。

  “英子,我觉得这件事根本没影,不可能找到。你现在麻烦缠身,还是别再分散注意力了。”邱华迟疑了一下,她对所有同事都是称呼某某律师、某某主任,这种亲昵的称呼,她确实是不习惯。

  “也算咱们尽到心了。几天了?”罗英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三天。你这几天没来,老韩对你不满,已经问过几次了。你想好怎么回答他。”事实上,老韩因为找不到她已经发了几次疯了,并且在部门会里公开放出话来要整治她,邱华看的出罗英子的疲惫,只是含蓄地给她提个醒。

  罗英子好像对老韩发火不以为意,她问邱华:“我欠债的事,所里没人知道吧?”

  “你还对别人说过吗?”

  邱华忽然目光很尖的看着罗英子。

  罗英子明白过来,赶紧道歉:“对不起师姐。让这个刘铭闹得我有点神经了。”

  “就叫我邱华吧。英子,就算现在没人知道,如果你摆不平,知道也是早晚的事。”邱华面色缓和下来。

  “我明白。”

  这也是罗英子最担心的,一听到邱华说到这,罗英子脸上的疲惫又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

  “那我回去了。老韩一直在找你,你想想如何答复他。”

  邱华说着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却又回来:“对了,我查了查王大福说的他回来坐车的问题,发现也有可能。”

  “为什么?”罗英子振奋地抬起头。

  邱华答道:“那些在农村拉客的中巴,根本没监控。我问了跑那一带的几辆车,车上卖票的都说没见过王大福。可是我发现她们只顾低头卖票和拉客,对到底是谁坐车一点也不注意。我故意坐了一辆车,下来过了一会儿再去问她,你猜怎么着?”

  “她对你也没印象”。罗英子眼睛一亮,也反应过来,邱华查的有多仔细。

  “邱华谢谢你,你辛苦了。”罗英子真诚地再次致谢。

  “可这什么也证明不了。我走了。”邱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罗英子又在墙上靠了一阵,猛地起身,打起精神,拉开门朝老韩办公室走去。

  

  罗英子在老韩面前站着,老韩忙着手头的事,一直没理她。

  “你这几天一直在跑王大福的案子?”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部里来汇报工作的人也走了两轮了。老韩甚至还抽空剪了指甲。可能确实没事可做了,老韩才开口,但头还是低着的,一直没看她。

  罗英子陪着笑:“是的韩主任。”

  “不是邱华在跑吗?”

  “是我请邱律师帮忙。”

  “一定是找到什么喽?”

  “师傅,还是您有先见之明,根本找不到。”

  “哼。”

  老韩这才抬起头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当事人根本不可信,想保命,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几天了?辩护词还写不出来?离开庭还有三天,你要是觉得难,以后别人来写。”

  “我一定尽快给您,一定。”罗英子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屏幕上的文档还是一片空白,打几个字删掉,又打又删,罗英子身子往后一仰。

  “五六个小时,五六个小时的空白。五六个小时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啊,这不就是合理怀疑吗?唉,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你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还想着救别人,你是女侠,还是正义犯啊?写吧,写完了交差。”

  天人交战后,她硬着头皮又去写,写了几行,又一口气删掉了,一推椅子站起来。

  

  “biubiubiu!”老韩办公室门口,罗英子伸伸头,冲邱华发着信号。

  邱华起身跟出来,罗英子把她按坐在自己工位上,满脸堆笑: “邱华,你别骂我装X啊,这个案子,我怎么也放不下。你想想王大福要是撒谎,他撒什么不好,为什么会编出这么荒诞的事情来?我怎么都觉得不像编的。就这么放过去,我不死心。”

  “你到这份上了还顾得上这案子?”邱华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是为了王大福,我是为了我自己。一来我心里那道坎得过去,二来,你想想我现在的情况,不定什么时候家里那摊事就东窗事发,自己一屁股麻烦。我这种到处被人追债的,到时候不光良诚所,其他律所还会要我吗?”罗英子叹了口气,看着邱华,恳求地说:“这是我入行第一个案子,指不定还有没有下一个,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再——”

  “你等一下。”没等罗英子说完,邱华转身直接走向老韩的里间,门也没关。

  罗英子站在门口看着,她径直推开里间的门,和老韩说了句什么就出来了。

  “这么直接的吗?”罗英子目光闪了闪,心里想着。

  “别站这了,走吧。”邱华拿了包就往外走。

  

  两人并肩在停车场走着。

  罗英子问:“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邱华答道:“我哪有车?”

  罗英子吃了一惊:“你没车?那这三天你咋跑的?”

  “共享单车啊,小巴啊,跑一天也不过几块钱。”邱华晃了晃手机。

  “啊?那么远的路,你骑自行车?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罗英子脚步顿了一下。

  邱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告诉你干什么?走吧。”

  “罗英子,邱华,你们是不是去查那个杀人案啊?”

  两人刚要上车,夏舒从楼里追了出来。

  “不是。”罗英子看看邱华说道。

  “啊?那你们是去哪啊?”

  “去法院取传票。你去吗?”

  “我不去。唉,真没意思。”

  夏舒满脸失望地停下脚步,两人上车走了。

  

  “这大小姐抽什么疯啊?”邱华看着后视镜。

  “闲得无聊吧?听说咱们查的是个杀人案,突然要跟上咱。”罗英子也在镜子里看了看夏舒。

  邱华说:“衣食无忧的生活太平淡,需要刺激。咱别招惹她。她是所里几个部都抢的对象,咱们和她走太近,别人会多心的,反正她手里的案子也轮不到咱。”

  罗英子想起初见夏舒时的情形,摇摇头:“放心吧,咱们也不是幼儿园阿姨。”

  罗英子开车,邱华坐副座上,两人边走边闲聊。

  

  邱华听着罗英子说那头去找周老板的情况,担忧地问刘铭会不会还借过别人的钱。罗英子摇头苦笑自己也不知道,周老板那八十万刘铭一直在还着利息,还息停了,人家才找上门。她估计,如果还有别的债务,情况应该也差不多,最近就会陆续找上门来。

  邱华忍不住问:“英子,别怪我说你啊,他都瞒着你跑了,还转移了财产,你就没想过他在外面还可能借了债?”

  “没想到,打死也想不到。”罗英子苦笑。

  “为什么?”邱华追问道。虽然认识不久,但她看得出罗英子不是个笨人,况且她是个学法律、要做律师的人。

  “邱华,这两个月,几乎等于我过了三辈子,真是刷新我三观了。我和刘铭,几乎是手牵手一块长大的。别说这辈子我都没想过他会在外面找别人,就算他找别人,我也想不到他会去找我闺蜜;就算他找了我闺蜜,我也想不到他会偷偷转移我们的共同财产;就算发现他转移了我们的共同财产,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他临走还借了这么多的债。一个是一块长大的丈夫,一个是在危难的时候我帮过的闺蜜,这不是往死里害我吗?我到现在也不相信,刘铭会这么害我。”

  罗英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两只手不停抓握着方向盘,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她要借助手里真实的触感才能让自己再次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事实就是他在外面找了人,转移了你们的共同财产,又给你丢下了一屁股的债。”邱华看到她脸色痛苦的神情,有些不忍,头转回去看着窗外。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件事,除非有一天我能见到他,当面听他说说。”罗英子说着,猛拍了下方向盘。

  邱华依旧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也许人性就是这么片深不可测的海吧。”

  “可是刘铭又不是那么有城府的人。”罗英子觉得自己太了解刘铭了,这些办法不是刘铭能想出来的。

  “哈。”邱华满是不以为然。

  “我知道你笑什么。没城府,还把我害了。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我这辈子要是不能找他问个明白,死了也闭不上眼的。我现在才知道,我那个所谓的闺蜜,个不大,眼睛成天闪闪的,从开始就是利用我,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可我把这样一个人介绍到自己的丈夫身边,最后被这俩人涮了,我现在怪闺蜜坏也没用是不是?说起来还是怪我自己。所以,我什么也不怪了,我早晚得把这俩人一起找回来,让他们把他们怎么吞下去的东西怎么吐出来。”

  罗英子回应着邱华,又像是自言自语。

  

  罗英子站在路口旁的一个小土坡上,看着对面的两辆机动三轮车缓缓地向自己这边挪动。北方很多两村之间相通的村路,旁边都是田地,主人为了自家的田的面积不被占太多,一般不会允许路建的太宽,甚至完工了,还会自己偷偷扒毁一部分,所以这些路大都只会容许一辆车通过,两车相向而行的情况下,只能是其中一辆退回去,寻一个宽敞些的地方把路让开。

  罗英子让过去一辆面包车,刚要再走,却看见那俩三轮车已经从对面路口上来了。

  “天哪,这可上哪去找啊?邱华,你这几天咋找的?”罗英子看着村庄和田野,一脸焦急。

  “那辆翻斗车,我没想出任何线索。但那个锁呐--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知道,锁呐,年轻人一般不吹了,有些农村上了年纪的还有,一般在鼓乐班子里。过去农村办红白喜事的时候才会用到鼓乐班子。现在农村的青年都进城打工,就算是举行婚礼,也都搞新式婚礼,不会请鼓乐班子了。但我们那边,年轻人在城里举行了新式婚礼,头一回回老家的时候,老家父母还会要求以农村的风俗再办一次婚礼,请请客什么的。有时候,这样的农村婚礼上会请鼓乐班子。这也可以解释王大福为什么说他是下午四点多听到的锁呐:一般上午办喜事,中午请客。吹鼓手吃完喝完表演完,差不多也就三四点了。”

  邱华没下车,她降下车窗,递出去一瓶水。

  罗英子眼前一亮:“啊?幸亏你有经验。那咱们去找那些在那天办婚礼的人家去问就行了是吧?”

  “这一带的村庄,我都问过了,那天,只有一家办喜事,但没请鼓乐班子。”邱华淡淡地说。

  罗英子泄气地:“啊?”又打起精神:“万一有漏下的?咱们再问问,问问。”

  邱华不说话,任她等着那两辆三轮开过来,再次上路。

  

  地里干活的汉子,村头搓玉米的农妇,门口晒太阳的老人,罗英子把所有能问的人挨个村子问了遍。

  “去年的七月十二号?奥你说的阳历啊,这都一年了,谁记得住。”

  “没有没有,现在的小年轻,哪还有在村里结婚的。”

  “没有。现在村里没年轻人了,都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

  邱华就陪着罗英子,罗英子问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眼中由希望到侥幸再到终于失望,她也没说话,一直跟着。

  两人上车,罗英子累的气喘吁吁,看邱华意兴阑珊,罗英子陪着笑:“最后两个村了,再打听不到,我就死心了。”

  “那两个村我也问过了。”邱华语气平淡。

  “再跑跑看,跑跑看。”罗英子一只手拉着邱华地手央求着,另一只手把车再次发动起来。

  

  罗英子开的是轿车,根本不适合这种路况。路上颠簸着,两人在座位上跳来跳去。罗英子有点抱歉,想跟邱华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开始没话找话。

  “邱华,你进良诚所几年了?”

  “两年了。”

  罗英子看了一眼邱华,不太相信的样子。

  “怎么了?”

  “我以为你都毕业好几年了。”

  “确实毕业好几年了,之前不在咱们良诚所,在一个火车站旁的野路子律所里干了有一年。就是那种在法院门口发发广告,跟人抢案源的小律所。”

  “不像啊,我觉得你很厉害,比咱同部门好多人都强。”

  罗英子这话不是在恭维邱华,她确实觉得邱华专业能力很强,做事又干练,不像是甘心在街边店打秋风混日子的。

  律师事务所的鄙视链五花八门,其中有一项是红圈所鄙视规模所,规模所鄙视所谓精品所,精品所鄙视个人所,个人所鄙视个人所里的街边店。

  所谓街边店,就是散布在法院、检察院、看守所或者火车站周边的一些小门头律所,别说没有自己的律师楼,连个像样的写字楼都进不去。

  “这一行,不是我这种农村出身的人玩的。”

  邱华笑了笑,神色依旧平静。

  “为什么?”罗英子有些不解。

  “你以为律师只有法律知识和专业素养就行吗?当律师,得有资源,能找到案子。再说了,你还不能寒酸,得穿好衣服,开好车,得去高档餐厅请人吃饭聊天。这些,农村孩子哪样行?骑共享单车,我在你面前说说还行,要到当事人面前去说,人家还不扭头就走?”

  邱华停顿了下,又自嘲的微笑:“人家会觉得你寒酸就证明没有收入没有案子,没打过几个案子的律师,谁会信。”

  “当初你怎么选了当律师呢?”

  “也是无路可走。”

  “什么?”

  “不想回老家。本来想留校,没留下,被人顶了。考公务员,时间过了。马上就得上大马路了,赶快到处投简历,找律所。没办法,街边店我也得去。再后来,在法院门口抢案子,抢到韩主任的头上了,韩主任没跟我计较,反到把我收编了。”

  邱华头靠在座椅靠枕上,看着外面倒退的村庄。

  罗英子噗嗤一笑:“没想到韩主任还有这眼光呢,对你还真好。”

  邱华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没接话。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罗英子没察觉到邱华脸上的变化。

  她打电话的时候,邱华注意到路边。路边是一片墓地,一个农村妇女正在那儿上坟,在坟前烧纸。

  “唉,还真快。回去吧。”罗英子打了下转向,有些落寞:“房产中介打来的。我不是要卖套房子还债吗?帮我找到买主了。”

  邱华不说话了,罗英子把车调了头,可又回过头去,看着远处的村庄,声音惆怅:“可这一走,王大福的案子也许就这么定了。真不死心啊。”

  “我突然有个新想法。”邱华轻轻地说。

  “什么想法?”

  “红白喜事,红白喜事,我把白事忘了。英子,年轻人办喜事可能不请鼓乐班子了,但老人出殡,很可能还要请。”

  “啊?您是说那天发葬的?姐,你咋这么聪明啊。”说着又把车调了头。罗英子大喜过望,赶紧再次调头。

  “英子,你的事更重要。”邱华忍不住劝道。

  “不管它,一会儿的功夫死不了人。”罗英子说着,手上脚下动作不停。

  邱华用羡慕又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罗英子发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什么呢?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看到了雷锋同志的光辉?”

  邱华说:“豪爽。但是,也是得有资格豪爽。”

  罗英子不由苦笑:“我有什么资格?马上债主们就扑上来了,他们会不会活撕了我?”

  “你应付的了。走吧。”邱华没再劝,转过头又望向窗外的村庄。

  

  车又在村路上被堵住了。这次不是罗英子没让,是她没法让,因为她已经快开到路中段,对方才上来,她不停的按着喇叭,对方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开,终于和她们顶在一起。

  罗英子气恼地说:“这人怎么开车的?明明知道错不开,不能等我们先过去吗?咦,这个鬼呀。”她认出来了,对面的车是陈硕的。

  “还真是冤家路窄。邱华你等着。”罗英子说着,关上车门下了车。对面的陈硕看到来人是罗英子,也笑了。

  陈硕笑问:“罗律师,你不是在追我吧?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呀。”

  罗英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我正想问你。你跑这里来干什么?说,是不是在跟踪我?色狼!”

  “什么什么?有没有搞错啊,你把我的审美趣味看得也太低了。”

  “啊呸!一个钱串子还配得上谈审美。好好的路,你抢什么?前面有人掉钱啦?你就不能等我过去你再走吗?”

  “咦,你讲理不讲理啊?你咋不等我过去你再走呢。”

  “你回头看看,你后面那一段的路宽,能错开。”

  “拜托大姐,你也回头看看好不好,到底谁身后的路更宽。”

  “呸!也就是你这种小男人斤斤计较。”

  加上这回俩人这才是第三见面,每次都是一番唇枪舌剑。陈硕看着罗英子不依不饶地样子哈哈笑着:“哈哈,女权主义真是块裹脚布,只要有用就能缠上。哎,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罗英子不甘示弱道:“我还想问你呢。”

  陈硕摊开手,一脸无奈地说:“还不是为了你的当事人?我在说服受害人家属,放弃死刑要求。”

  罗英子冷笑着:“哈哈,你就是这么当律师的吗?代理着甲方,为乙方的利益考虑?”

  “我不是有良心吗?”

  “这俩字在你嘴里说出来真奇怪。”

  “信不信由你。”看罗英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陈硕忍不住问:“我倒是奇怪你,你还真在找无罪的证据啊?”

  罗英子一扬下巴:“当然了。我可不像你,拿昧心的钱。”

  “找到了吗?”

  “和你没关系。你赶快倒车,让我过去。”

  “咦,为什么你不倒?”

  “你这种小男人......”

  陈硕大笑:“真是种大杀器啊。好好好,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我倒。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马上就开庭了,不可能有什么证据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努力到最后一分钟。”罗英子说着扭头回去。

  陈硕看着她的背影,又奇怪又感慨地摇了摇头,也回到自己车上去倒车。这半天,邱华一直坐在车上看着他们。

  罗英子回来了,呯地关上门,呸了一口:“真倒霉,到哪里都碰上这个鬼。”

  邱华微微一笑没说话。

  罗英子看着对面往回倒的车,隐约还能看到车窗后的陈硕还是一脸笑意。

  “他和老韩倒是一对哈。”

  “也可能。”

  “你说这俩人要碰到一起会干什么?比谁坏吗?”

  “他俩打过两次对头。”

  “结果呢?”

  “据我所知,老韩都输了。”

  “那是他比老韩还坏了。不过那是他没遇上我。”

  罗英子说着,没等陈硕完全倒出去,就咄咄逼人得直接往前开。

  邱华又笑笑,对面陈硕的车已经倒了回去,罗英子开车过去。

  两人的车错过,陈硕在看她,罗英子眼睛都没斜一下。

  陈硕一直回着头看着她的车远去,摇摇头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啊。”一脚油门走了。

  

  一户农家院里,陈硕坐在一对农村夫妇对面,这是何小凤哥嫂家,家里的情况并不像他那天拿出来的照片那么贫穷。

  “五十万,对方实在是拿不出来,四十万也够呛,二十万怎么样?咱们要二十万,如果对方给咱二十万,咱们就给他出谅解书。”

  陈硕询问着,表情难得的有些严肃。

  “我妹妹的命就值二十万?”男人抹着泪,似乎还没从亲人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

  “得了何先生,你要真疼你妹子,能让她中学都没上完就去城里打工吗?这房子,是你妹子挣的吧?”陈硕忍不住说道。

  陈硕话刚说完,女人立马就不乐意了:“陈律师,你这是什么话?她从小死了爹妈,是我和她哥把她拉扯大的,她挣了钱给家里几个也不是不应该呀。二十万,肯定不行。我妹子活着的时候,一年往家里拿的都比这个......”

  陈硕听到这就是一愣,男人赶紧咳了一声,训斥道:“你胡说些啥?”他赶紧接过话头问陈硕:”陈律师,他们是哭穷吧?”

  “我开始也认为是哭穷,还真不是。你们想想吧,故意杀人这么重的罪,他都没钱请律师,是给他派的法律援助律师。”陈硕回着话,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最少三十万。”夫妇二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又跟陈硕报了价。

  “二十五,二十五吧。”不知为什么,陈硕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跟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

  男人也不乐意了,一脸不满地翻起眼皮,从下网上瞄着陈硕:“陈律师,光你这儿就收了我们两万,你才能给我们要回来二十五万?”

  陈硕理直气壮地说:“才占零点八哦。这价格你打听打听,现在像我这么有良知的律师不好找了。”

  俩人又嘀咕了一会儿,男人最终点头:“好吧,最低二十五。再低于这个数,我们就不要了,只要他的命。”

  陈硕一拍大腿:“好。我再去和对方谈。哎,你妹妹在城里只在饭店里打工吗?”

  “啊。”男人忽然警惕地抬起头来。

  “有她的照片吗我看一眼。我只看到过她死后的照片。”

  “你看那干什么?”

  陈硕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说着:“是这样哈。这人,干什么都要有动力对不对?不看到她本人,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概念。可看到人就不一样了。人都怜花惜玉呀,这么年轻的一姑娘被人杀了,我能不为她出力吗?激励斗志激励斗志。”

  他们说话的空,女人已经跑回屋里拿了张照片出来。

  “叫律师看看。你看看我妹子多漂亮,就值二十五万?”女人把照片递给陈硕,语气中带着愤恨。

  陈硕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真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打扮和神情却有一股风尘气。

  “一年往回家拿二十多万,她要不卖肉我死去”。陈硕忽然怔了怔:“她又年轻又漂亮,为什么能看上王大福啊?”想到这,陈硕强制自己稳了稳神:“和你没关系,反正这两万挣了。”

  “怎么样?”女人见陈硕发呆,一脸期待地问。

  “二十五,不可能再多了。”陈硕抬头一笑。

  

  罗英子和邱华精疲力尽地从村里出来。

  罗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奇了怪了。难不成有人闲着没事跑到野外吹锁呐?”

  “也许就根本没人吹锁呐,是王大福编的。”邱华看了看地面,没挨着她坐,扶着墙头。

  “不可能,我总有一种直觉,他说的是实话。附近最后一个村了,咱再找找。”

  罗英子说着,手机响了,她对邱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老韩。

  村里很安静,邱华隔着段距离都能听见老韩在发火,罗英子不住地陪着笑:“韩主任,我现在还不能回去,那个事实我们还没查清呢。”

  笑着笑着,罗英子忽然恼了:“韩主任,您要再阻止我调查案件事实,就算你不去所里告我,我也会举报你对法援案件不负责任,我还回向司法局向律协举报!两个小时之内我回不去,你看着办吧!”

  罗英子挂了电话,邱华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她。

  罗英子没事儿人一样:“咱们走吧。”

  邱华说话的声音都透着难以置信:“你——你居然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话。咱们部还没人敢。”

  “也是一时没忍住。无所谓,我又不靠他吃饭。走吧。”罗英子拉开车门就上去了。

  

  “您是说,您婆婆去年死的,出殡的时候请过鼓乐班子?哪天还记得吗?”最后一个村子,听完农妇的话,罗英子瞪大了眼睛。

  十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庄,两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从屋里出来:“谁找我啊?”

  两人坐在木板桌前,坐在对面的大爷扇着扇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自称“律师”的年轻女孩。屋里的条几上,放着一个锁呐。

  “去年阳历七月十二号,农历五月二十六,您曾经和鼓乐班子一起到大王庄去参加王家的葬礼是吧?”罗英子问,大爷答,邱华记录着,还打开了手机录音。

  大爷一点也没迟疑,回答道:“是啊。现在请鼓乐班子的越来越少了,连一个班子都凑不齐了。我们这个班子里就少个吹笙的。”

  “那天几点你们从大王庄回来的?”

  “我想想。那天出完殡,主家请吃饭,又喝了点酒。吃完怎么着也得三点多了。三点多从大王庄回来的。”

  “大王庄到你们村中间要经过一座小山,山上有果园,您还记得您走那条路了吗?”

  “当然得走那条道啊。”

  “走到山下的时候大约是几点?”

  “三点多出来,走到那里,怎么着也得四点多点了吧?”

  大爷不知道这俩女孩从城里大老远跑过来是要做什么,但还是认真回答着。

  罗英子很激动,她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您好好想想,您走到山下的时候吹过锁呐了吗?”

  大爷笑了:“你咋知道?”

  罗英子激动道:“这么说您吹了?”

  大爷回答:“吹了。现在请我们的人越来越少。那天主家还挺大方,请了饭,一人还给包了个包,心里高兴,回来的时候就吹了一段。”

  罗英子声音都有点抖了:“您是走到山底下吹的吗?”

  “应该是。”

  “您吹的什么曲子还记得吗?”

  大爷笑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老歌了,现在没人吹了。就那个——”他哼起来。

  罗英子紧张地咽了一下,他吹的正是那首曲子: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她看了看邱华,邱华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师姐您记好了吗?”罗英子说话的似乎,眼睛都有点泛红,邱华还是微笑着冲她点头。

  “大爷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说的意思,我们没记错吧?”罗英子把邱华手里的纸拿过来给大爷看。

  大爷看了看答道:“没错。这么点儿事儿。”

  “大爷,想麻烦您两件事。”

  “什么事?”

  罗英子郑重地说:“您刚才说的这些事,可能救一个人的命。您那天吹的曲子,被坐在山上的一个人听到了。他现在正关在监狱里,指控他在那个时间还在北京杀了个人。您看,他当时坐在山上听到了您吹的曲子,所以城里那个案子不可能是他做的。到开庭的时候,您能不能出庭帮他做个证?”

  “这事啊。”大爷一听这个,顿时为难起来。

  罗英子恳求地说:“人不是他杀的,可他现在面临着死刑。他家就在大王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您一句话,就可能救了他,还有他三个孩子。”

  “我做证,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吧?”大爷还是很犹豫。即使到了现在,乡下人也不习惯打官司,更不希望自己跟官司扯上关系,虽然在所有解决问题的方式中,某些时候诉讼或许是最文明、最安全的手段。

  “我向您保证不会。您不需要替他辩护,也不需要撒谎,您只需要到法庭上把您那天做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了。再说了,那天你们去的不是一个班子吗?其他的人也能证明您没撒谎。大爷,我先替他年幼的孩子谢谢您。”罗英子郑重地说着, 起身给大爷鞠了个躬。

  大爷急忙站了起来,想去扶一下罗英子,发现自己手很脏,又赶紧缩回来,局促地搓着。

  “好吧。”过了好一会儿,大爷终于重重点头,下定了决心。

  “第二件事,如果您看看我们记录得没问题,是您说的意思,就麻烦您在这儿按个手印。”邱华也站起来微微一鞠躬。

  大爷又仔细看看,接过来邱华递给他的印泥。

  

  车上放着朴树的《New Boy》,罗英子不时地跟着唱,声音很大,情绪很高涨:“老话怎么说来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今天能找到这个证人,全靠了你。邱华,信不信,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这个人不简单。”

  “怎么说?”邱华也很高兴。

  “咬人的狗不叫。你不像我,哪怕你扎我一针,我也得叫着跳起来还你一刀。”

  “嗯。其实那句话还应该有个反义词。”

  “什么?”

  “能叫的狗不咬人。”

  罗英子哈哈大笑:“邱华,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还会说笑话。”

  邱华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感慨地摇了摇头:“英子你不愁吗?”

  “愁什么?”

  “身上的麻烦事。”

  罗英子的脑袋跟随音乐节拍左右轻轻摇摆着:“哭着也是活,笑着也是活,能笑一会儿是一会儿。”

  话音还没落,手机响了。

  “来了。让我先高兴一会儿不行吗?”罗英子把音乐关停,接起来:“喂,你好。我的房子有消息了吗?”

  中介的声音直接通过蓝牙功放出来:“罗小姐,我那天和您说什么来着?您出的这个价,房子好卖。来了个买主,挺诚意的,想要您这房子。他现在就在我这儿,您能过来吗?他说您要是能过来,马上就能办手续。”

  “这么急啊。我房子的情况您告诉人家了吗?”

  

  中介公司里,一个人翘着二看腿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样子有点不耐烦。中介在工位上趴下半个身子,打着嘴罩,小声地说:“还没说。有必要现在就说吗?”

  “别瞒人家,瞒了交易完了也是麻烦。这样吧,您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罗英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这通电话彻底把她从喜悦拉回了现实。

  中介把电话交给那个人:“卖家想和您通话,房子有些情况她和您说一说。现在这么诚实的卖家真不好找了。”

  “喂。我想买您那房子,有啥情况啊?”车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怎么听着声音熟?咱们认识吗?我想起来了,您是周老板吗?”罗英子一愣。

  那人是周厚泽,他拿着手机也是一愣:“我是姓周。您哪位?”

  “周老板,您忘了我了?那八十万。我前天刚到你们公司找过您,咱们当面谈过。”罗英子说着话,看向邱华,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周老板想了起来,笑了:“罗小姐,是您哪,这么巧。哟,您还真把房子卖了。”

  罗英子眼睛一转也笑了:“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咱们说好的。周老板,现在您对您的债务不担心了吧?这房子能到您手里,是缘份。周老板,您别走,我现在在外面,我马上往回赶,咱们当面谈谈。先这样。一会儿见。”

  罗英子挂了电话,邱华开口道:“真把房子卖了?”

  “卖了一套。把原来给我公婆买的那套卖了。人跑了,就别指望我再孝顺他妈了。你说寸不寸,叫债主买去了。咱们赶快回去,我认识一下这位周老板,也许能帮上我的忙。”

  邱华摇摇头:“英子,你把我放这儿,你先回去吧。”

  罗英子惊讶道:“啊?这儿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你在这儿下车干什么?”

  “你就把我放下吧。”

  “不行。有啥事,告诉我?”

  “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过去一辆工程车。”

  “工程车?你的意思是——”

  “我突然反应过来:工程车不会无缘无故在路上跑吧?经常有工程车在路上过,说明这一带有工程。那辆车,没准就是那个工程上的。一年了,也许工程完了工,也许还没完呢。就算完工了,当地建了个工程总好打听,工程用了什么车也好打听。你先去忙你的,我打听一下这事。”

  邱华说着,回身把自己的包够了过来。

  “刚才那车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对面开过来的。”

  “你没车,咋找?这里连共享单车也没有。”

  “我问问就行了。”

  罗英子恳求道:“邱华,咱们改天再来找行吗?我这心里火急火燎的。”

  邱华平静地说:“我知道你那事很重要。你把我放下就行。这边确实也没时间了,韩主任不是马上要辩护词吗?”

  “对不起邱华。”罗英子停下车,一脸歉意地看着邱华,她知道邱华陪着她跑了一天有多累。这已经是傍晚,邱华待会怎么回去都不好说。

  “没关系,确实你的事情更重要。走吧。”邱华干脆的提起包下了车。

  罗英子继续开车,一边开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着邱华,她在路上走着,人越变越小,罗英子的车也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

  罗英子拨通中介的电话:“周老板还在您那儿吗?麻烦您请他听电话——放心吧,无论我和他怎么交易,中介费我肯定出。你们就是靠这个活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周老板。对不起周老板,我这边有点儿事儿,暂时回不去了。房子的事,好商量,我就卖给您了,回头我去找您行吗?谢谢您周老板,再见。”

  罗英子挂掉手机,调转车头。

  

  邱华正在走,看着罗英子又开车回来了,邱华停下,看着她开近,罗英子从车窗里伸出头来:“上车。”

  “你这是干什么?我一个人就行,你那事更重要。”

  “我那事没这事重要。这边毕竟是一条命,我那边天还没塌呢。再说了,就算塌了,我命还在。上车!”

  邱华上了车,路边正好开过来一辆翻斗车,罗英子一看,急忙追上去按了下喇叭。

  罗英子摇下车窗:“师傅师傅,您这车是往哪开啊?这附近有工程吗?”

  “那不是有个工业园吗?”司机从高高的驾驶室伸出头来。

  “啊?建了几年了?”

  “一年半了,还没完工呢。这活干得。”

  司机撇这嘴,一脚油门走了,罗英子急忙开车跟上。

  

  简陋的绿色铁片组成的围墙连接着,围上了一大片工地,有建筑建了一半,有的看起来已经完工,十几辆翻斗车停在那儿,司机们正凑在一旁吃饭。

  罗英子开车过来,把车停到门口,和保安说了一声,两人往这边走。两人都有些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吃饭的司机。

  罗英子悄声道:“邱华,你问?”

  “还是你来吧,等下再过去。”邱华说着,把手机定位和录像功能都打开,放进胸前衬衣口袋,摄像头恰好从口袋里露出来。

  两人停在那些司机面前,一时都没说话,挨个打量着那些因常年日晒而变得黝黑的面孔,那些面孔看着是两个女孩过来,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罗英子掏出实习证,礼貌地问:“师傅,打听个事儿。我们是律师,我们一个当事人被控去年七月十二号下午三点多在北京杀了人。可他自己说他当时在这一带,在路上遇到辆翻斗工程车,有位师傅在车底下修车,他停下来和师傅说过几句话,递过把扳手,等师傅出来俩人还坐在一块换了支烟抽。我们想问一下:你们中间有人遇到过这事吗?”

  没人说话,众人还是看着她们,周围一片沉默。

  两人紧张地咽了一下,忽然感觉时间过得好慢,连心跳都听得见。

  见迟迟没人回答,邱华小声嘀咕了句:“走。”

  正在这时候,一个人抬起头来:“有这事。”

  罗英子紧张得话都结巴了,赶紧问道:“你——是您?”

  “是我。我去年遇到过这么个人。他说和老婆打了架,回家接老婆,不知道能不能接回来。”那人说着摘下手套,可以看到即使有手套包着,手指上也尽是油污。

  邱华开口道:“您还记得时间吗?”

  那人把手套往地上打了打:“不记得。不过你们说的这码事我记得。时间——”

  另一个人接上话头:“老刘,可以查查考勤表。”

  叫老刘的男人一点头:“对了,我在那儿修车,耽误了时间,考勤表上也会有记录,说不定那天还罚钱了,不会错的。”

  罗英子忍不住问道:“这么点小事,您怎么记得清楚?”

  老刘笑了:“我俩在那儿交流了一下对老婆的感受,觉得天底下的老婆都差不多。”

  众人也跟着笑了,大家脸上的拘谨消散不见,罗英子和邱华也放松下来。

  罗英子一迭声地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邱华忽然开口:“稍等。诸位师傅,你们都在这儿,你们可以证明,我们没诱导他,没强迫他,是他自己站出来说的是吧?”

  大家乱纷纷地响应:“当然,那当然。”

  

  罗英子开车往律所赶,一路还在吼着歌。

  邱华微笑着看着她:“我真奇怪你还能唱出来。待会见了老韩,看你还乐不”

  罗英子哈哈笑着:“乐一天是一天。”

  办公室里,老韩正站在小田工位前对他发着什么脾气,一看到她们,丢下小田,冲着她们就过来了。

  “罗英子,罗大律师。对不起,你太能耐了,我带不了你。你去找方丽虹,找别人带你吧。”老韩嗓门很大,周围纷纷侧面。

  罗英子一脸笑意地说:“我们找到了。”

  “什么?什么找到了?我说——”

  “王大福没杀人,他不可能杀人。他那个时候在郊外,离他的租住房几十公里呢。他说的那两条,锁呐和翻斗车,我们都找到了。”罗英子打断老韩的话,笑着说。

  老韩愣了愣,马上放低声音招呼她们:“跟我来。”

  

  

  罗英子一头撞进来,把中介公司的人吓了一跳。

  罗英子那个中介惊讶地看着她:“你居然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和卖家联系上把我们甩了。”

  “哪能呢?我是有周老板的联系方式,不过做事得讲规矩。麻烦您请周老板再过来。”罗英子一屁股坐下,又歉然地笑笑:“那个,跑了一天有点渴了,能给我杯水吗?”

  中介激动着:“哎,我这就打电话。啊不,我这就给您倒水。”

  电话通了,中介脸色却有点沮丧:“周先手,那个卖家,就是罗小姐又回来了。您现在能过来一趟吗?什么?好吧,好吧,我给罗小姐解释一下。”

  罗英子没等他解释,一把抢过电话,捂住手机然后小声问:“他说什么?拿架子?没空?”

  中介小心翼翼地说:“他说他刚回去。”

  “周老板,我不是和您解释过了?我刚才在办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您还是移驾过来一趟,咱们早办早利索,我好还您钱啊。过去?我是能过去。可那样咱们不是把中介就甩了吗?不地道。还是您过来吧。”

  罗英子接过电话,开口解释道。

  关公像前,周老板插好供香,诧异地看着手里的电话自言自语:“这女人,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中介。江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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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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