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有个师兄,平日总瞧他不起,怎样看他都不痛快。
因此林阙总想和他打上一架,把他打到哇哇大哭,教他不敢再瞧不起自己才好。
两人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一日,林阙摘一根狗尾草,剥去草皮衔嘴里,躺在磨得光滑的大石头上,晒着太阳。他摇头晃脑,努力使狗尾草摇起来,自己跟自己玩得乐陶陶。
他那受尽万千宠爱的师兄路过此地,看见他这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阳光很好,照在他师兄身上,显得人如白玉。还晒懒了林阙一身骨头,不愿意动弹了。他大大咧咧想,今日先放你一马,下次再揍你。
然后他就听见师兄嘲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狗尾巴?”
林阙捋了捋狗尾草,心说,挺可爱的啊。就是师兄太不可爱。他从石头上借腰力一弹而起,吊儿郎当站在石头边上。口中还叼着那支狗尾草,一脸凶狠地向他师兄龇牙。
其实一点都不凶狠,看起来像一株巨大又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但林阙打架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拳打脚踹,还带咬人。说是打架,实际上林阙是像狼一样凶狠地攻击着他这一刻的“敌人”。
林阙的师兄,这个倒霉蛋,很快挂了彩。
东一块青,西一块紫,肩胛上还狠狠咬出了血。衣服也撕得十分凌乱。而虽然林阙身上也被拳头砸出了淤青,但总归他师兄没有那么疯,还不会真的下狠手。
然后,在此时此刻,林阙终于记起了师父不许他打架的话语。
两人目光相对下,林阙对他师兄终于产生了分毫愧疚。刚想道歉,对面的少年,他的师兄,眼睛泛起了雾。他师兄当然不是真的怕疼,但是他明显地捕捉到了林阙的愧疚——师兄有意抓着凌乱的衣服,咬着唇看着林阙。
他没有说,“我要去告诉师父!”也没有说,“你是坏孩子,我讨厌你!”这都是林阙常常听到的,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更难听的他也听过,更重的伤他也受过,这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但是林阙的师兄只是可怜地说——准确一点是在林阙眼里可怜地说:“衣服被你撕坏了坏了,你得赔我一件。”然后他又抱怨道:“你是狗吗,还咬人。”这句话在林阙看起来也委屈巴巴的。
谁让他师兄生就一双多情目,笑时湖水微皱,怒时也如水泛涟漪。
林阙难得长出一块良心,他小声问道:“疼不疼啊?”
他师兄白眼一翻,没说话。
那肯定是很疼了。这勾起了林阙更多的愧疚,他道:“我帮你上药吧?”但他在身上翻翻找找,陷入了窘迫——他皮糙肉厚的,受伤了都等自己好,从来不带药。
师兄又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他自己拿出了药膏,扔给了林阙。娇纵地哼了一声,示意林阙过来擦药。
林阙一边擦一边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要是再让你疼了,我就是小狗。”少年的脾气来去如风,他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之前自己是多么地想打这个人了。
他师兄想起了他之前晃狗尾草的画面,哼声道:“你本来就是小狗。”
但林阙没跟他急眼。
少年的承诺,有时候的期限,是很长的。
比如以后,就是从此以后。
擦完了药,师兄拢好了衣袍,眉目间有些强装的不耐:“你过来。”
林阙犹豫走得很慢,被他师兄一把扯了过去,道:“上药。你乖一点。”
药是好药,只要在此间藏上一两个时辰,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定没人能发现他们两个打过架。
不过,事实总是不能如愿,他们打架的事还是被师父发现了。
但他俩的关系却有变化,因为师兄把他拉到身后,跟师父撒娇:“就只是发生一些口角,师父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了徒儿们吧~”
最后师父还是被师兄的撒娇萌混过去了。
林阙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要帮他?以前都没有人这么帮他说过话,除了师父,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救他出水火的人也杳无音信。林阙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不讨人喜欢的。
师兄白了他一眼,说,“我为何要回答你这么蠢的问题。”然后溜掉了。
明明他俩谁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