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镜花湖上(4)
青山薄雨2025-07-28 19:004,027

  泉久安缓步而来。

  他身着的红衣似与祝忘同色,这让祝忘隐约有丝不祥的预感。

  这人双手相抱,折扇捏在手心,露出扇坠。这玉坠材料祝忘不认得,但总觉得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众人眼光皆跟随着他,议论纷纷:“泉九公子这身衣裳贵气十足,不知上何处购置的?”

  有人刺他道:“人家身上一块布你都还不知买不买得起呢。”

  还有人忧心忡忡:“大会本是凌云所开,这泉九公子……”在人家地盘上把风头盖去,是否太不合适?

  …………

  泉久安平日肆意妄为,行事却自有分寸,倒也没得过让人讨厌的名声,时间久了,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总归不会真的触及到会让人红眼痛处。因此,也有不少人好奇他此行是来做什么的。

  他身后还有名鹤使,穿着鹤纹白衣,低着头,将旁人言语当做无物,只衷心跟着泉久安走。

  祝忘把兔子悄悄放出来,放在桌上,抚摸着兔子因为待在她袖袋中变得杂乱的毛,一边略微压低身体,试图去看那位鹤使的脸。

  兔子因为皮毛乱掉的急躁略微减轻了些。

  “你在看鹤使吗?”祝石自进了凌云后就变得寡言少语,难得吱个声,立即把祝忘的注意力吸引去了,她专注地盯着兔子,双手拢住白团子,留了一对长长的耳朵在指缝。祝忘心里问道:“是。怎么了吗?”她一直很想知道,来救她的那位鹤四,到底是长什么样,以便日后回报救命之恩。但祝忘不能确认,即便她看到了样貌就能把人认出来。

  不过,那鹤使身上好似佩戴了什么法器……可惜祝忘修为太低,怎么都看不穿。

  果然……这件事还是得找个时间询问泉久安才行……

  兔子蹭了蹭她指尖,道:“鹤使是泉久安的护卫,皆不是泉氏人,其中据说还有合道大能,不知真假。丰都之中,可以驱使鹤使之人,只有泉氏家主。”祝忘随即便想到——那么初遇见泉久安时,祝石那时肯定就已经知道泉久安不是什么鹤使了,却没告诉她。现在想想,泉久安一个筑基,又怎么可能会是鹤使。只是可恨她现在才想明白,那时竟被两人骗得团团转。

  说起来……想起泉久安和祝石,有个她曾经疑惑的地方。是什么来着……?既然事关泉久安和祝石,一定是在丰都发生过的事,在三十三重天——泉久安、泉久安……同泉久安一起时做过的事,无非是黄杨那件,从得知消息,确定自己可以帮忙,到自己被骗去黄泉——

  祝忘突然把之前疑惑不清的点联系在了一起:

  一,转咒术。现在祝忘可以确定,她即是岑漱。虽然不知为何没有转世,但据当时得知的情况来说,这天底下会转咒术的只有岑漱一人。现如今却出现了——只能说明,她曾经把转咒术交给了十分信任的人,至于那个人与在丰都设局提醒她的人是否是一人,知道转咒术的到底有几人,她记忆不足,难以推断。

  二,虽然外界应当是传泉久安与她关系不合,岑蕴宜也说过泉久安推动众人焚毁桃花……但她和泉久安的关系,至少应当算得上朋友。这一点,她记忆里隐约有些同泉久安对饮的画面可以佐证……另外她之前向凌眉打听了她进凌云以来,泉久安的行为。虽说泉久安像是在拿她牟利,但实际上对她是很有好处的。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需要提防一下泉久安。

  三……生死契。明明祝石不能离开她身侧,但那时祝石未说,待她回去时却安然无恙,泉久安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其中定有猫腻。以泉久安爱看热闹的性子,怎么会无故替祝石隐瞒?这样看来,祝石所谓的暗号,接头人本就是泉久安?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瞒着她的……?

  想到此处,祝忘有些恼火。倒不是因为两人的隐瞒,而且感觉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莫名心慌,好像这一下不知道,就会造成什么非常严重的后果一样。

  “泉九公子远道而来,倒是本门有失远迎了。”掌门在台上拱手。

  泉久安含笑还礼后展扇,悠哉悠哉道:“起初收到邀请便知大会是天下盛事,焉有不来之理?可惜当日有事,未能决定成行。今日特意来此备上厚礼,还请辛掌门宽在下所为。”话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泉久安指着鹤使向掌门递上礼物,眼神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

  辛掌门收下礼物,看了一眼,脸色略微缓和,召来大弟子许兰则:“兰则,在我之侧与泉九公子备下……”话未说完,又被泉久安高声打断,看似诚恳地道:“是在下来迟,再使弟子备席便已是不合理了,想来其他家主也未必认为低我泉氏一头,在下坐前面便显得更不合情理,受之有愧。”泉久安说话真真假假,好似真为辛掌门考虑似的——不过他倒也没说错,泉氏地位向来超然,若当时同样了又如约而至,总要高其余九氏一头。如此一来,要是添一席位,怕是除了分坐两列边上,应约而来的散修,几乎所有世家宗门的位置都得挪后一格。和得罪天下人也没什么区别了,这万万是不能得罪的——而辛掌门此方案势必也会得罪其余九氏——那凭什么泉氏就得以同席相对呢?九氏中脾气好些的倒还好,差些的便是要记恨上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席位有定数,不可随意改变位置,也不可乱放,泉久安当真是出了一个难题。

  辛掌门便请教:“那泉九公子的意思是……?”

  泉久安笑眯眯地向着祝忘走过去,大大咧咧坐在祝忘的桌上。幸得祝忘眼疾手快捞开了兔子,不然这一下怕是要变成兔饼。

  “公子我啊,觉得这个位置不错,这位的衣服与我同色,当个丫鬟差使也使得。”泉久安笑眯眯地道。

  众人哗然。

  莫闲早泉久安走来时就吓得像个鹌鹑,大气不敢出。

  林阙则在一边皱眉,刚想说什么,祝忘在泉久安一坐时便有意往林阙边上挪,现下借着遮挡,食指按了一下林阙的手背,示意他按兵不动——

  旁人不知道林阙,严其秋却是知道,此人极护短。林阙既没说话,他便也按下不提。

  对面是祝忘刚招惹过的李惊鸿,她神色暗喜,眼里闪着恶毒的光,为了掩饰略低下了头。

  至于谢无非,则是完全不放心心上,充耳不闻的样子。

  这算是狠狠落了凌云这天下第一宗的面子。泉久安一副神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看向辛掌门。

  辛掌门脸色没什么改变,微笑却也拉平了,他高声道:“请泉九公子给个说法,这是什么意思?”

  泉久安坐在桌上,就跟坐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抬眼懒懒地道:“不知辛掌门以为有什么意思,在下还没嫌这坐处硌人呢?”

  “此弟子虽不是我凌云峰主,但凌云上下一心,皆不可凌辱。”掌门严肃道。

  祝忘早把刚出来透了一会气的兔子塞回去了,此时此刻跪坐在软垫上,一心一意演着鹌鹑。

  泉久安笑了一声,合扇转身,一手撑桌,一手执扇抵着祝忘下巴,把祝忘的脸硬生生抬起来,虽是面对祝忘,话却是对掌门道:“辛掌门可还没问过这弟子同不同意呢,可不要恼。”

  祝忘:“……”

  无语!这件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祝忘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了——不能让出位置,不然凌云就成了笑柄;但也不能不让,不然泉久安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说出什么惊人发言;不能按她以前脾气那么处理,不然她本就在被怀疑中,容易被熟悉她的人看出端倪;更不能唯唯诺诺,惹天下人耻笑……

  岑漱向来不是八面玲珑,执剑在手就能不惧向前。但祝忘不能是。

  祝忘心都碎了,但她同时又明白,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帮自己,只能让她自己来解决——

  祝忘站起身,先是向泉久安一拜:“弟子出自凌云,凌云有授业之恩,家师有救命之义。弟子今日在此也非弟子个人,更是代表家师在此,因此这位置,请泉九公子恕弟子,弟子不能让!”

  在场众人的心都跟祝忘的话着揪一半,落一半。

  有人叹道:“这紫来峰主做了许久泼妇,竟收了一个好弟子,只希望别教坏了才是。”

  泉久安眯了眯眼,道:“哦?这么说你是想赶本公子走咯?”

  祝忘额间有滴冷汗淌下,顺着滴上冰层。她打了个颤,而后朗声道:“自然也不是,来者是客,凌云怎会驱赶贵客呢?”

  “那你说,要本公子如何?”泉九安笑道,“若是不合情合理,我便代你家掌门修理你一通。”

  一瞬间,祝忘感觉风声都有些静止,似竭力掩盖住颤声,按预想中的回话:“请泉九公子与紫来峰同席为贵客。”

  虽然说按不按台阶下全看泉久安心情,但他并未真的打算得罪凌云。只是他一定要这么无缘无故地闹上一场,来表现他古怪乖戾的脾气,顺便把祝忘推至风间浪口,观察她如何行事——他一开始便是冲着祝忘来的,即便祝忘不穿红衣,他也会找别的理由。这是险招,主要险在祝忘是否清楚该如何应对。若是成功,想必能一定程度上让与岑漱灵根一样的祝忘减少些暴露的风险。他倒是不担心会暴露自己,毕竟不会有人能想得通,这个已经被他榨干价值和利益的弟子,为何还会被如此为难。

  场上十分安静。

  泉久安慢悠悠地收回了腿脚,昂首对掌门道:“凌云盛情,泉某也不是那般不知事之人,不忍心为难凌云弟子。”泉久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使鹤使拿出软垫座椅来,又使好几遍洁净术,龟毛地把桌子一擦,才大摇大摆入座,好像他原本便坐在那里似的。

  好一个不忍心为难。

  众人都见过了泉久安的“不忍心”是怎么个不忍心,纷纷移开眼睛,不敢久盯,怕此人脾气古怪盯上自己,那才是无妄之灾。倒是也有人默默为祝忘点蜡:因为想象了一下泉久安在身侧的感觉,如坐针毡。

  不过要说最不自在的,其实还不是祝忘,毕竟她有一半是演出来的——最不自在的是莫闲,泉久安同祝忘坐一桌之后,他就到了莫闲之侧,让莫闲恨不得今天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

  鹤使跟着泉久安站在祝忘两人身后。

  祝忘此时无端想起,之前许兰则说的,她今日定会十分耀眼……不由漫无目的想到,许兰则该不会是个乌鸦嘴,说的话正应了她如此倒霉。

  泉久安懒懒散散地问道:“你先会藏起来的兔子呢?让我玩玩。”

  祝忘本不情愿,动作都有些拖沓,还是祝石出声:“无碍。”祝忘才把兔子放出来。

  泉九公子举着兔子左看右看,随意摸了两把,对祝忘笑道:“这病病怏怏的,看来像活不久了。”

  祝忘心被这话一抓,感觉好像在漏风,不由得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泉九公子……说…什么?什么活不久了?”

  兔子偷摸咬了泉久安一口,祝忘没留意到,只是用尽理智克制自己不去抓泉久安衣服。

  泉久安觑了兔子一眼,又看了一眼祝忘,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却依然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淡淡道:“你这小弟子还真是有趣,公子我不过逗你玩的而已。不过你这兔子有些灵气,活个十来年不成问题。”本来的话。

  兔子挣脱泉久安的手,安慰地绕着祝忘的手撒娇。祝忘沉着眉眼,有些丧气。

  泉久安坐下之后老实多了,但没完全老实,让鹤使放了一张躺椅,他自个闭目养神去了。毕竟他二人本不应该有交集,还是不说话来得好。至于旁人,也没人敢触这活祖宗的霉头,只得当看不见。

  在泉久安安分下来之后,大会终于顺利地如期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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