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绚烂的焰火,白色的光束自白衣许兰则身上流散,最后归于岑漱一身。
但那光芒并不温暖,而是带着冰冷与沉重,携着无数破碎的画面、陌生而熟悉的情感、往日深埋的秘辛,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涌入岑漱的身体之中。
她闷哼一声,只发觉眼前许兰则的身影逐渐模糊,脑海中更是有着翻江倒海般的剧痛与混乱。
“呃啊……”岑漱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意识撕裂的冲击,强迫自己睁开眼。
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却了头颅的剧痛,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
扶桑处的九霄天封印,那是一道横亘在日落之处、维系着此界最后安宁的古老封印。
有巨大的裂痕蛛网般蔓延其上,中心偏下处,更是透出浓得化不开的污浊魔气。这团魔气像是一张狰狞巨口,贪婪地侵蚀着九霄天的灵气。
裂痕边缘,不断有琉璃般的封印碎片剥落、化为光尘湮灭。
还不止如此。
魔族大军遮天蔽日,如同翻滚的潮水,狰狞地不断向九霄天涌入。
低阶的魔物嘶吼着,凭借本能疯狂冲击着残存的封印;远望去魔兵身着甲胄,如同蚂蚁在裂缝边缘集结,黑压压一片,在凶狠地劈砍、撬动着那些已经摇摇欲坠的封印碎片。
而仙门百家的修士们,正用血肉之躯,构筑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修士们依托着封印裂痕边缘相对稳固的地方,结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战阵。剑修大多各自为战,绞杀着扑上来的低阶魔物。符修们脸色苍白,大都力竭了,这也是因为符箓消耗的灵力随符箓等阶不同,还如雨点般打出……
只是,即便撕开了一道道短暂的缺口,却又会被更多的魔物瞬间填满。
这些努力种种,不一而足。
只是杯水车薪,如同螳臂当车。
何况魔将还未出手,仙门也只能按兵不动,不能先让己方战力被消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弟子们在魔潮中浴血搏杀,用生命换取微不足道的喘息时间。
而今日,是岑漱与魔尊的约战之日。
当日,魔尊给了九霄天两个选择:一是打败低阶魔族,再跪伏于魔尊座下——他并不介意手下是魔是人,只要是强者才能有这个资格。
戏谑又傲慢。
二则是……他要同岑漱打一场,无论胜负,魔尊承诺给予九霄天百年喘息之机。
岑漱没得选。
地点定在魔渊——魔族的封印之处。
岑漱只身前去,魔尊同样也依据天道誓言,独身前往……
那一战,惊天动地,山河失色,众人远观。
岑漱的身上却无端泄了魔气!
毫无征兆,且极为精纯的魔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扰乱了战局,也动摇了所有观战者的心。
无人敢押注岑漱不会背叛。
最终的结果,却是岑漱与魔尊双双坠入深不见底、魔气冲天的魔渊深处……但消息自前线传回,却在一夜之间变为,岑漱反叛,众人最终同魔尊和岑漱打了起来,所幸辛远掌门大义灭亲,付出巨大的代价亲手将已经叛变的师妹压制,力挽狂澜,最终挣回了九霄天的安宁。
于是,岑漱的名字,从仙门骄子,瞬间跌落为万夫所指的罪人——勾结魔尊、背叛师门、破坏封印的……妖女!
有些罪名,本来无人可担,现在却找到主人了。
岑漱身败名裂。
她知道这是谁做的:辛远。她身上泄出的魔气,正是源自于辛远的算计,那个她以为是用来求个平安心安的符箓!
但岑漱别无选择,即便她要背上骂名,也要同魔尊一起同归于尽!
魔尊同样也遭到了设计:他与辛远约定,只要能使岑漱陷入困境乃至绝境,连九霄天也可以割让几分……一人一魔以天地为证、狼狈为奸,却没想到辛远用某种手段逃过了天道的追责,连他同岑漱一起投入了魔渊!
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辛远既除掉了对他掌门之位有潜在威胁、实力超群的师妹岑漱,又重创甚至可能除掉了最大的外敌魔尊!他成了拯救九霄天的“英雄”,坐收渔翁之利……
这便是为何,岑漱苏醒之初,为何会恐高之故了。
——当祝忘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会感到那样的恐惧……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并非寻常的恐高,而是身体对那绝望坠落、对那冰冷背叛、对那无边魔气侵蚀的本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