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漱听应渊絮絮叨叨:“你是不知道,这无明城地方不大也不有趣,本少爷待在这实在委屈。”应渊坐在桌边身子歪斜,没坐相地高抬着腿,不停晃。
听他这时絮语,岑漱才知:他原是闯了祸,被族中发配过来养伤,意在让他消停消停,还断了月例——不过他所做所为,跟消停可全然沾不上边。他人放在这边,钱是无明城主出,管吃管住管药材报销,跟来观光似的悠闲自在。怕是冲着他是赤练一族未来的族长,没人敢亏待。
岑漱想象了一下,觉得赤练一族的未来要交到他手上,感觉有点够呛。
说起赤练一族,果然最出名的还是那个……
“听说赤练族中有灵药池,千万种灵药浸泡其中,无论对哪个阶段的修士都大有裨益啊。”秦无方声音徐徐,若有所思,恰言中了岑漱所想。
不过灵气和魔气会相互腐蚀抵消,修士眼中的天生灵物,对魔修而言,可能反而是万中无一的毒药。
——只要能撑住不在池中爆体而亡成为养分。岑漱默默在心中补充,笑与应渊相谈:“想来无明川药材成色是不如应少爷的愿了。”她微微坐直了,看向应渊。
应渊拍桌而起愤愤不平:“正是此理!本少爷去过的那几家,不过是要他们拿株低级药材,年份也没求很高,他们便说就是死也拿不出来——仙子你讲讲道理,来说这气不气!本少爷何时要他们死了,做那一副模样,是怕本少爷付不起灵石吗!”
他说得眉眼乱飞,岑漱无语凝噎。
那些人可能打死都想不到,这少爷跟人起冲突的原因,竟然是无明川的药材质量没达到他心目中的质量标准。
这和贫穷百姓说,吃不起菜粥便喝肉粥…有什么区别!
“阿漱?”秦无方似感觉到了她心中无语,特意来嘲笑她。
岑漱不爽,却无口可泄,若无其事捻住了那缕神识,做拂去衣尘状,想将其直接碾碎成飞灰,却又收手。她心底叹气,碾去神识固然能对本体造成大的损伤,但一个不好容易暴露他魔修身份。现在本来就有此案悬而未决,还是不要多把秦无方本体暴露出来添堵了。
秦无方和应渊的声音同时响起,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没想到阿漱如此为我考虑,我心甚慰,无以为报了啊,阿漱。”他用这调情的语气,同一边应渊炸了锅的声音截然相反。
“搞不懂姑姑她想什么,适合赤练一族的灵物可在这里长不起来,本少爷需要的东西,在这寻了这许多时日才勉强凑齐,这地方也太寒凉了。”
倒也不是寒凉,只能说普通温度。只是赤练一族本就喜热,应渊又得寒毒,变得更加怕冷……
来不及再想许多,岑漱听着这些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话,忽觉头疼。
……就这样待着对她实在是一种折磨。还不如找人打一架来得痛快,就算是受点伤痛也行啊。岑漱痛苦地想着,微笑地听着应渊点评他在无明城的衣食住行……
周围环境倒是很暖和的,毕竟应渊是赤练一族的,喜热。设的不少阵法是御寒作用,待一会就暖和得人昏昏欲睡……就这般应渊还是觉得冷,可能是因为寒毒的缘故。
岑漱听见他嘟着嘴碎碎念:“那茶怎的还不送过来?”
茶名“流火”,据应渊说是暖身用,是他让邢华搜寻来……不过他用过了这茶,倒还觉得不错,因此让邢华常备着了。不过邢华说弄错了品种,他倒是没在意。
“茶?”岑漱有些怔住,某些记忆迅速地首尾相连,组成了新的片段。
严其秋爱茶得紧,每有新茶必然分凌云大家一份,问长问短,尤其喜欢问她。她还记得,小其秋提到“流火”时,的确说过此茶暖身,但她还记得他说过的另一句话——用此茶不可用新叶,须得喝老叶的。是因为流火,本是灵蛟龙一族用以促进修为的宝贝,喝下去起先身暖,过些许时辰身体便会一分分冷下去,直至身体结冰,难以动弹。
只有老叶中灵气耗尽才可做暖身用,新叶之效对于赤练一族,则与毒药无疑。
岑漱不动声色睁眼说瞎话:“我家有个孩子也爱茶,我却听不懂他那些讲究。”她笑眯眯地以手托下巴,眼睛明亮,“应少爷实在风雅。”
应渊听言怔怔,好似摸不着头脑,但脸红了又起来,像是苹果一般色泽艳丽:“我、本少爷非是为了攀附风雅,其实也不会喝茶,只不过是因为灵茶有用……”他说完有些懊恼,但又强自镇定,只是眼睛偷偷移开不敢看人。
岑漱很明白他在想什么——发现自己意思被曲解,想解释一二,解释完了又想起来本可以装一下。很正常,小无非就经常犯这种错。
她想到了什么,眼神蓦然有片刻慈爱,“原来不是爱茶……我同应少爷一样呢,只是喜欢茶的那股甜味。”
茶往往新叶才有甜,老叶一般浓郁醇厚,带些许苦涩。岑漱这便是给应渊挖坑了,不过坑的却未必是他——
“的确如此。”应渊老老实实地点头应声,还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
夸应渊风雅,他未必是真风雅,也只不过是为了下一个问题铺路。问茶甜不甜,他总也要回答一下茶的滋味,这才是最直观的事情:邢华给应渊的,是新叶还是老叶?
很明显,是新叶。所以,邢华才会说给错了。
……大概是因为应渊脾气太坏,明里暗里都有人想让他吃点教训,因此即便错了,邢华也没太管,反正他是有理的,也阻止过,是应渊自个儿不想听,拦得住不想死的,还能拦得住不想活的吗。
岑漱心里略微叹了口气。她之前就觉得,应渊这脾气闹不好容易出点事故,没想到已经报应在身上了,就是不清楚无明城主知不知道这件事……没有授意,邢华会这样干吗……?
如果不是城主授意……那么邢华这样做的动机就值得考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