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经上书:传曰。洗髓之术,必赖天材地宝,取其至纯之灵气灌注于体。此间不容修士之灵力稍有掺杂,亦不许外界驳杂之灵气染指。
因此,祝忘很早之前便明白了,凌眉现在是处于一个什么境地,也知道岑蕴宜不会来——即便是天雷渡劫也不能出手,这是她作为“师父”对凌眉的责任。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天雷的强度会随着旁人的干涉加强,因此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这两点并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因此,岑蕴宜人在却和没在一样,大概会让外界之人认为,她这个师父对祝忘也没那么上心。
这正是俩人期望的。有时候真真假假并不重要,因为传出去的就是真的。人做判断也会不由自主受到“真相”的干扰。
等到岑蕴宜出来,这样的谣言若还是沸沸扬扬,也可能会传到岑蕴宜耳中;若没有再传,那也只当做没有。总之,岑蕴宜不会对这样的话做出回应和澄清,祝忘在旁人眼里越“可怜”越好。
岑蕴宜对此事“越不上心”,越会显得她当初收下祝忘,不过是为了宗门着想。
这样,就能尽量地撇开祝忘和岑漱关系,止息那些祝忘是岑漱的谣言。
这也是之前祝忘和岑蕴宜商量过的。
毕竟祝忘这样的灵根是千年也难一遇,那些还知道岑漱之人,稍微想一下,顺藤摸瓜便能记起来同为此灵根的岑漱。
不过有件挺麻烦的事:岑漱这个人和名字虽被消去,关于她这个人的痕迹,和妖女的传闻,却不可避免地留了下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像什么,传闻沅湘某座山上有一花妖,最喜食人血肉。她平时与普通姑娘无疑,每逢圆月便要出门觅食,吃得滴血不剩。倘若她瞧上了哪家的小郎君,也会在圆月之夜绑回去,剩一副骨架留下泡酒之类….这名头十分好用,若是哪一年圆月有人失踪,十有八九都这花妖做的,因此花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干的事也更加具体。
祝忘初听到这故事时也十分好奇。不过她好奇的点和旁人不同,她好奇的不是结尾如何,是否真有其妖,而是好奇这传说中到底缝了几个故事。
这故事里妖女也有好几面,有时是一张艳如樱的面目,有时是火灼烧后可怖脸孔,有时甚至不是个人形,更甚的甚至不是个女妖,非男非女——妖女嘛,千面也很正常。
只是祝忘十分佩服修界众人的想象能力,感觉哪天就是碰上传闻中的“自己”也认不出来。
从某种方面上说,她的形象被扭曲到自己都认不出来,这不是件坏事。但是考虑到,祝忘最终还是要回到“岑漱”的位置上,还是得有计划地澄清一二的。当然,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谈也是为时过早了。
所以问题还是回到了:如何在足不出户、不知道外面情况下,获取信息和左右外界的谣言。
但别说外面的消息能不能穿进紫来峰,她的消息也没办法送出去——这一点,连被困了三百年的岑蕴宜都没有办法,她就更别说了。
等等……虽然她自己确实是出不去,但也不用她自己出去嘛。
她记得,紫来峰后山有一条瀑布,和万华峰相对。瀑布流下来有一条溪流,虽然看着蜿蜿蜒蜒,最后却正通到严其秋的地盘。
之前严其秋送过她不少茶叶,是好茶。不活她不爱喝,因为苦。要是她把茶叶倾进瀑布里,因为茶叶珍贵有灵气,多半能被人发现……
她不能保证自己这么做不会被别人发现,但至少能保证,严其秋能明白她的意思。这倒不是祝忘异想天开——是从前真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
其秋和林阙都是上一任万华峰主的弟子。
当年两人就一直在万华峰,紫来峰那时还不叫紫来峰,只是座无名的山峰,当时是因为蕴宜喜欢这里,便让她住在此处了。那时也没有云楼那些建筑,只有蕴宜的小屋。
紫来峰是后来,辛掌门划给蕴宜的。
因为蕴宜一直喜欢此处,所以她经常过来陪蕴宜,还有那几个孩子,也会偶尔跑过送点礼物什么的。
其秋喜欢茶,送得也多。蕴宜不那么喜欢但也不开口说,她就假装自己很喜欢的样子都拿过去,对着那壶已经泡完的茶叶苦着脸。
纠结了半天,她偷偷把茶水倒进了瀑布中。
谁成想那弯弯曲曲的河流小道直接通到了万华峰脚,还正好被当时在岸边的其秋看了个正着。
岑漱有一种头一次做坏事就被抓包了的无力感。
其秋那小子还为了这事特意跑上山峰来,想找蕴宜问个究竟。还好岑漱当时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把他拉到一边来悄悄说了这事。
而且他当时还带着他那和河流混为一谈的倒霉茶叶。这是岑漱干坏事的“如山铁证”。
“月松知道师姐不喜欢苦,却没想到蕴宜也不喜欢,是其秋欠考虑了。只是师姐,这茶叶灵气纯粹,抛掷水中任其逸散未免可惜……”严其秋一个俏生生的美少年,哪哪都乖巧,说话更是好听,那点幽怨婉转地藏在话语中,听得岑漱一愣一愣的。
“月松向来笨拙,蕴宜又不爱说话,是以月松猜不出蕴宜喜好。此事还请师姐指点一二……另外,师姐若是不那么喜欢,还请对月松直言。这点心意事小,主要还在师姐若是不喜,那月松送了也是可惜。”
他轻声细语,绝口不提这茶叶如何珍贵,也句句为岑漱蕴宜考虑。但不知为何,岑漱就是从他清澈的眼中看出一丝委屈。说起来,其秋是丹凤眼,生得狭长美丽。按道理说,丹凤眼向来锋利,仅仅看眼睛便能知道以后风华绝世——但他整张脸组合下来十分温和,让岑漱不由自主生出了深深的忏悔之心。
岑漱无言:“……”
天哪,感觉晚上都睡不着了。她在心底道。
她有错,她有罪。岑漱默念了好几遍,才低头认错,跟严其秋道:“……好的,师姐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其秋有些嗔怪:“师姐认什么错,茶叶不过尔尔小事。”他这个尔尔小事说得十分肉痛,让岑漱听了更觉心虚,站在那里把自己当一根笔直的木头,有一种直愣愣的乖巧听话。
“……”这回倒轮到其秋无语了,他想了一会安慰岑漱:“其实没关系的,师姐。至少月松知道了师姐不喜欢。何况,这件事我也不告诉别人,没人会知道的。”
岑漱的耳朵自由翻译成了:没人会知道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会偷偷倒掉的。
“……”
岑漱觉得,做这一次坏事,自己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整张脸皮都被严其秋掀了一遍。
整个事情,两人的对话就没同频过。
不过此事过后,岑漱还用这个法子跟严其秋联系过一次,当时是因为什么来着……
…………
祝忘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后,自言自语了片刻,跟自己点了点头。
总之,在事情紧急的时候,用这样的办法跟严其秋联系,没有问题的。
……只是希望其秋不要生气才好。
……虽然她不知道,严其秋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但如果严其秋确实如她所想,可以信任,那让严其秋确认她是谁倒不是坏事。只是如果严其秋不可以信任,那也不要紧,她也就是往水里倒了些茶叶,顶多说明她不爱喝这茶叶,是个巧合。
就算严其秋问起来,她也不会承认的。更何况,她知道严其秋不会问。这小子对不熟的人一向连问都不带问的。若是对不喜欢的人,知道那人不喜欢什么东西,一定会妥妥贴贴地天天送,让人有苦难言。
嗯,那就这样做吧。祝忘泡了茶,准备把严其秋送的茶叶往后山的瀑布中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