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在祝忘眼前摆动。
“怎…怎么了,扶摇?”凌眉迅速注意到了祝忘神情,满是疑惑。
祝忘不假思索伸手按住凌眉,温度从指尖传来,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冒昧,忙又丢开,回神匆匆一笑:“只是想到一点事……出神了。”
凌眉不语。他很难描述那个神情,却下意识觉得不太一样。但他没有刨根问底,轻轻道:“好。”
“对了。”祝忘作好奇模样,指给凌眉看,“你看这……这位贺枕也是凌云的弟子啊?活跃三百年前的人,怎么现在都还在提及啊。”要知道,但凡榜单,都是具有时效性的,别的不说,一个失去音讯三百年之久的人在活跃在榜单上,的确有些奇怪。
“啊,这个……”凌眉唔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他早早闭关了,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当年的确是很好看,据我小叔叔说,当年这人独占榜首很久,许多仙子都说什么,就算故去也要带着他的画像合葬,把他模样刻上石碑……”
“而且到了现在,当年那些仙子中还没有故去的,已是一方大能,为了照顾这些仙子的想法,便从未移出榜单。”
祝忘听得目瞪口呆,“这榜单都是谁排的?”
“哦,倒不是某个人排的。这个是泉九公子的主意。据说是泉九公子做的第一笔生意……利用手中情报收集了九霄天美人,绘出画像,再做一个特制的印章在边角。最后集成小册子卖出去。然后定期举办大会,让大家给心中的美人投相应印章,且只能把小册子上的印章裁下来充票数……并且会询问每场大会出票最高者,如果乐意,便公布姓名,不愿意便隐去姓名在榜。”
祝忘大致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了。
美人画像自然是无价的,但集成画册后卖的价格反而会低上许多,这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投票,其中收获的利润……祝忘根本想不出来。
凌眉还在继续说。
“我记得,这个榜单一直是十年开一次,每次接近放榜之时,画册便只有不够的时候,都没有卖不完的。所以这个啊,基本上是人手一份的。”凌眉倒没问祝忘,明明自称阆风州人士为何连这个也不知道,只是从储物戒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祝忘,“喏。”
封皮上字绘“天下美人册”。
封皮显然也是精心设计过,虽然是美人册,但总体看来大方优雅,不似那些禁书。祝忘出于好奇翻了一下,美人情态各异,可以说是千姿万态;印章也设计得别出心裁,凭印章便能认美人,好像还有防伪作用。的确是天下美人皆在册,不是虚言。
“不过男榜和女榜是分开的。”说到这里,凌眉凑到祝忘耳边,偷偷摸摸道:“其实重紫仙子也在册呢,就是几乎没有人投她。就算有投,投她那几个都是匿名的。”
祝忘挑了挑眉毛。
而后她又展开榜单,好奇地搜罗她有印象的名字,口中念念有词:“咦,第三名,俞回雪,你小叔叔啊,一直都这么高吗,这画像的确配得上……第七名,谢无非…嗯?……第十七名,辛远,哦,这是掌门啊……第十九名,文莲心……唔……诶,泉久安呢?”
祝忘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卷轴,确定没看到泉久安的名字,疑惑歪头问凌眉。
凌眉显然已经习惯了祝忘对泉久安直呼其名,只摸头解释道:“泉九公子说……公子他本就世上无双,郎艳独绝,风华绝代——就不用进榜单小打小闹了。”
祝忘感觉自己的脸皮略微有些抽搐。但有觉得这实在合理……这才是泉九安的画风。不过说实在的,泉久安那张脸,凤眸泪痣,皆如牡丹国色倾城,加之红衣灼灼,的确应在榜上。
“谢无非的脾气都能进第七啊…?”祝忘嘀嘀咕咕卷着榜单,“不过脸确实没得说了。”祝忘想起回忆里的小谢无非——那时那小家伙就长得极为漂亮了,打扮一下换上女装,准能迷倒一片男修女修……咳咳。
凌眉听言,认真解释道:“……谁知道呢,似有些女修就吃这个脾气……呃,我悄悄跟你讲啊,许多话本编了谢长老一些……风流韵事?且近来是越来越多了……有些卖得相当的好,尤其是近年,谢长老的印章被投得越来越多……”
祝忘来兴趣了:“你看过话本?”
凌眉大喊冤枉,又支支吾吾:“哪能。只是丰都做这个生意,我心里须得有数罢了。那话本在女修中比较流行,我是没眼看的……”
“为何?”祝忘听了更加好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兴致勃勃道。
凌眉心道救命,却还是无奈捂脸道:“因为、因为……那话本另外一位主角不是这个——对,就是第八名那位,顾泽——他老人家现在都还住在谢长老那里。”凌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心有戚戚焉。
然后他又补充道:“还有就是第十七那位,还有三十一那位——倒也还有几位不是凌云门的,不过相较门内的,似乎没那么受人欢迎。”
祝忘看了一眼三十一,名字赫然是林阙,对林阙上榜倒也不算意外,她记忆中也有林阙小时候的模样,少年时便英姿勃发,虽然是皮了点……老是欺负她家蕴宜。怪不得凌眉都以那位来代称了,竟全是凌云中人。嗯,约莫是觉得在凌云里蛐蛐掌门长老不太好吧。
祝忘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脸此时此刻已经烧得红起来的凌眉。伸手一边卷了卷卷轴,一边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凌眉定了定神,拍了拍绯红的脸。本着有话必回的理念,他尽量镇定回道:“因为公子总有奇异想法,在丰都跟着公子的时间,他没少把我往其他地方支,丰都上下三十三重天,我都待过。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了……”
祝忘看了一眼凌眉。他坚定地认为泉久安一定自有他用意——虽然祝忘觉得,泉久安约莫只是觉得凌眉好玩罢了,这么来看,泉九公子恐怕一直没觉得凌眉会久留丰都吧。嗯……虽然凌眉逗起来的确很有趣。
“那,你既然这么清楚,有没有他们的话本啊?”祝忘笑盈盈问。
“没、没有!”凌眉大声道,的脸红得像颗草莓。引得祝忘大笑,前仰后合。
笑够了,祝忘才拍了拍凌眉的肩道:“好了好了,不闹你。照你这么说,榜单上的应该大都有话本了?”
凌眉的好处就是,的确上一秒还在羞愤中,但下一秒就能很好地回答问题——不知道是不是给泉久安逼出来的,“是这样没错。”
“那辛掌门、岑蕴宜、贺枕呢?”
凌眉想了想,唔一声,像偷油老鼠一般鬼鬼祟祟靠在祝忘耳边:“辛掌门似乎没有卖得很好的,最好的一本大致内容我好像听说过,像是什么爱上了魔女,情难自已责任难却,最后大义灭亲为爱殉情…?岑长老的话,哦,倒是有一个和谢长老的,大概是青梅竹马然后相爱相杀,双双殉情……怎么都是殉情啊。”凌眉嘟囔了一声,继续道:“还有一个岑长老和佛修相爱不得的,不过当时卖得还不错,不知为何不卖了……贺长老的大多是和一些仙子的风流故事,比如游历到哪里哪里顺手救下了某位仙子,仙子倾城以报这样的内容,卖得是还行来着。”
祝忘思索。听起来辛掌门和岑长老的还实际一点……贺枕被编成这样大概是因为还在闭关,没有任何威胁力吧。嗯……她的猜测果然是有一点道理的,就算岑漱这个名字销声匿迹了,在话本这种语焉不详的改编中也能找到一点影子……和凌云门有关的妖女,目前只有她岑漱这么一个。
至于贺枕,虽然贺枕闭关似乎要比她的事更早些,但她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
也许,是她想岔了吧。
想通了事情,祝忘回头望了一眼祝石,见祝石还在休息,也不打算走,便和凌眉继续聊起榜单的话题:“话说回来,你的小叔叔也在榜上吧……?”
凌眉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脸又通红地蹲下应激:“扶摇!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咦……祝忘小小地吃了一惊。嗯,凌眉这样蹲着,很像红色的鸵鸟。
这么紧张啊?不会是,联想到什么话本了吧,还是凌眉和他小叔叔俞回雪的……?哇哦。
祝忘兴致勃勃地猜想,不过她终究要比泉久安有人性,不会真的去问。但她摸了摸下巴,寻思着什么时候下山找一本来看看——祝忘的眼睛里,闪着对凌眉来说十分危险的光芒。
这一趟山对凌眉来说,上得委实煎熬。
要下山时,祝忘还笑吟吟跟他打招呼:“下一次别忘了带些话本来解解闷儿。”
吓得凌眉差点一头栽下去,险些成为俞氏第一个死于脚滑坠崖的直系弟子。还是祝忘紧急将木剑飞掷出去,凌眉借力一蹬后翻,才安稳落地。
由此引发了凌眉新的疑问——
“扶摇,你已经筑基了?!”
因为这不仅仅是靠力道掷出的飞剑,还有灵力缠绕其上,见着灵力的情况下,除非有意压制,不然只会显出本来境界。
祝忘撩了一下耳边发,右食指从耳边划下来,竖在唇前,俏皮地冲凌眉眨眼。随后,她右手捏诀指尖微动,木剑嗡动,又再飞回她手中。
凌眉的眼神一下子灼热起来,他再次正式道别,认真道:“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两人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在洗髓后。
两人聊了许久,午时已过,阳光变得有些灼热。
还是云楼前。
祝忘已经筑基,倒是不觉得热。只是歪头看向祝石,白团子隐隐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坐了过去,替祝石挡住太阳。之前为了不吵到祝石,她和凌眉都坐在比较远的青石上。
祝石就是这个习惯。只要确认了祝忘的确安全,其余人在的时候多半会把自己隐藏起来,不声不响,看起来很是虚弱。
但祝石不让祝忘去找大夫,说是会看出异常,至于是什么异常,祝石没有说。他向来如此,能说的毫无保留,不能说的用钳子也撬不开。
说起来,她倒是很在意那卷轴上一个名字。
顾泽。
便是那个扬言要“报复”她的无极宗书生。祝忘总感觉这个名字也很是眼熟。但是当时,她打趣凌眉去了,忘了问,不过下次问也无妨。嗯……有关谢无非的事情就不找岑蕴宜问了,如果他俩现在关系真的不怎么样,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吧。倒是岑蕴宜跟她提过醒,再有几天大会就要结束,大典就要开始了,有些说辞还是得准备一下,也得考虑清楚那些东西不能给人看出来。
那么多大能,眼力好的一定不在少数。还有之前想跟谢无非“道谢”,私下恐怕不成了,怕是得当场演上一演。
明日凌眉会上山来给答复,但恐怕也不会即时认岑蕴宜作师父,还是得在大典上,他自行表露出那个意思才行,不然此次岑蕴宜不声不响收了两个徒弟,是个人也要好奇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到时就麻烦了。
坐着想了许多,祝忘忽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低头一看,兔子慢吞吞地,十分乖觉爬到她腿上——这也就是祝忘对祝石的气息并不抵触,否则祝石是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窝在她腿上的。
祝忘伸手捋了兔子耳朵,担忧地低声问:“还是困吗?”
祝石呜呜应声,撒娇蹭了蹭祝忘,没什么气,“我没事……让我待你旁边就好。生死契就是…这样,靠近一点就好了……会慢慢好的。”
那句“真的吗?”咽在祝忘喉咙,还是没问出来,她只好搂紧了兔子,好像兔子真的会不声不响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