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甚是明媚。
祝忘抱着兔子,懒洋洋地走在去藏经阁的路上。她也不好天天去万华峰玩,便想搁置几日再去找严其秋。左右藏经阁算自家地盘,又顺路,于是便去了。
当然,最主要是还是得抛出鱼饵,鱼儿才能上钩,她若是不多走几步,怎么会有鱼寻迹而来呢。
祝忘远远的就能望见藏经阁。她对凌云的路自然不熟悉,但凌云门内,引路有专程的玉简,所以想迷路都是难事,除非玉简灵气耗尽——这倒是祝忘问路时,才从峰底下杂役弟子那里得知的。
凌云的藏经阁十分高大,是攒尖顶式,层数为七,每层分别放了不同的书。除了一定要按领取的木牌来基本没什么要求,禁令也唯有一条,便是不可带储物法器出入藏经阁。携有储物法器的须在登记弟子那里领一块玉牌,把储物法器寄放完毕才可进入。
当然,寄放不是直接放在登记弟子手中,而是放在一个巨大的冰做的柜子中——镜花湖的冰。只有相应玉牌才能取走相应物品,保护措施十分到位。以祝忘的眼光来看,藏经阁里外还布下了不少阵法,连防止起火的都有,十分用心。
祝忘领取了自己的玉牌,同登记弟子道过谢,刚想要进去,就听见有人冲她的方向喂了一声:“喂,那谁,站住别进去!对,就是你,请你站住!”这话有些客气又不太客气。
祝忘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活泼的女子,露着一口牙冲她笑,而后她飞快地小跑过来,在祝忘身前站定。
祝忘趁此打量了她两眼。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裳,身系三素。整体颜色可谓明快,眉眼又俊气,很容易使人心生好感。
“你便是紫来峰的祝忘吧!”女子不给祝忘说话的机会,倒豆子一般自报家门:“我叫作云雀,纪云雀!这位同门有礼了!”
这是哪位峰主的弟子来着?名字隐约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来。
纪云雀语速不可谓不快,但她声音轻薄,听起来正像鸟雀一般,悦耳清晰。
祝忘将疑惑按下,微笑同她回礼:“纪同门说得没错,正是紫来峰祝忘。不过,纪同门怎么像是专程来找我的?”
祝忘倒是不知道,以她的名声,有什么好找的,一般人应该像那登记弟子一般,都不敢抬头看她才是。
纪云雀点了点头,甚至有些雀跃,她朗声反问:“不可以吗?早听说了紫来峰祝忘大名,只是迟迟缘悭一面,大会上好不容易能求师父带我去了,我又因故恰好不能成行。”她振振有词:“这反倒弄得我越发心痒痒,想找你打上一架。不过她们总劝我你独来独往,来往也只和那个叫什么眉的男人一起,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我不太相信,就想来亲自瞧瞧,若是她们说得不对,便找个时间同她们打一架,教她们收收嘴。”
果真不是一般人。
好多话……祝忘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而且,她看见纪云雀还偷偷瞄了一眼祝石。不过这位同门话虽多,却是个直接的性子,而且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祝忘现在的名声果然是同凌眉绑在一起的,正合了祝忘心意。而这位同门性子是直接了些,倒是也算得上心思剔透,没肯按那些人的原话说难听的,只捡了重点——除了话有点太多之外,倒挺像林阙的。
祝忘笑道:“纪同门来找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你应该是林峰主的弟子吧?”不过这般言行无忌还喜欢打架,也只可能是林阙的弟子了吧。这还是个亲传。老实说这有点稀奇,像林阙那样的人,还会收弟子?更别提是个女弟子了。
纪云雀闻言,得意洋洋地点头,笑眯眯地说:“这是当然。我师父如今可就我一个弟子,还是我千求万求求来的呢。你看起来很符合我心意,总之我还挺喜欢你的!我可以叫你扶摇吗?啊,这样拉近关系好像太快了,我还是先叫你祝忘吧,这个你不会介意吧?”她说罢,眼睛亮闪闪地盯着祝忘,像是小动物盯着食物一般眼巴巴的。
祝忘一时半会习惯不来纪云雀的多话,但纪云雀人很不错,祝忘不愿意落她面子,于是表示:“自然不会介意。不过,纪同门和林峰主果然是一脉相承,行事作风颇像。”祝忘暗暗点头,在让人有些吃不消的方面上尤其相似。
“诶,真的吗,我像我师父?你果然像我师父说的有意思!”纪云雀兴奋地喳喳叫,“不过你可以直接叫我云雀,我一点都不介意喔!”
祝忘哭笑不得:“林峰主还向纪同……咳,云雀说起过我?”祝忘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一时改不过来口,见纪云雀有些委屈地撇嘴,又咳了一声,才改正。
“师父他说的话可多了!我同你数数啊,他说你很有意思,胆子也大,以后肯定会很厉害,还说我以后肯定也打不过你!我就想这么有意思的人,我一定要认识一下!师父果然说得没错!”纪云雀掰着手指数数,张口闭口都是林阙,想来是很满意这个师父了。
“认识一下,然后陪你打架?”祝忘无奈一笑。
纪云雀猛地点了点头,“你果然不是什么有架子的人,换了别人不是说一句成何体统,就是逃之夭夭了。”
“好吧,陪你打架自然是可以,不过我现在只是筑基,又才学不久,打起来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先聊聊天吧?”祝忘说道。她还挺好奇林阙是怎么收来这个宝贝徒弟的。
纪云雀欣然答应,“我之前问过师父,如果是你的话,想问什么我都可以说喔!换了别人,我一个关于师父的字都不往外传。”
这倒是真的。祝忘想起之前凌眉也同她聊过,关于林阙和他弟子的话,那时只是略略提了纪云雀一嘴,并没有说过她如此多话。否则这个脾气,应当是很明显的标志才对。
“那就多谢。”祝忘对她一笑。“我去把东西取回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罢。”
祝忘倒是没忘了她们还在藏书阁前,想着要取回来东西。纪云雀倒是略有些尴尬:“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性子的恶劣程度比她师父还是要差上些许,换了林阙,除非站他对面的是严其秋,否则林阙才不会如此有良心。
祝忘摇头:“看书随时都可以,你看起来却不像随时都有时间,我总不能叫你又来等我罢?”
“也是这个理。”纪云雀接受了这个理由,待祝忘拿了东西回来,两人并肩聊着天。
“你说我为何拜师我师父?你对这个感兴趣呀。不瞒你说,我本出身自修士世家,算是中流。有一次随家族中人出门遇上了魔修,死伤惨重,是我师父救的我们。虽然我当时年纪小,可我记忆可好了,师父当时的样子我一点没忘呢!我跟你说……”
祝忘被拉着听了一大堆对林阙的夸夸,听得都快被净化了,开始怀疑她认识的林阙是不是和纪云雀说的是一个人。
好容易暂停了纪云雀的夸赞,祝忘脑袋晕晕,忙问:“那林峰主是为何收的你?”
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在喜欢独来独往的林阙身上,十分违反常识……
“哦,这个。”纪云雀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鬼灵精的古怪表情,吐了吐舌头:“一开始是通过了凌云大会,当然啦,我师父是怎么都不收我的,比脸皮厚我当然也没办法比得过他——不过那时,有位峰主偷偷给我出了主意,让我别拜师他了,去拜师他旁边那位严峰主……”
祝忘已经能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了,心说这么损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纪云雀拜师严其秋,严其秋肯定是不允的。他到现在也没一个亲传弟子,要求想必高得很。再说严其秋其人也不受欺负,他若不想,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可林阙不这么想,他恐怕是真觉得严其秋会因此为难而收下这弟子。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他自己把这弟子收了。
不过纪云雀也说了,当时严峰主看到她师父收下弟子之后十分高兴,还当众送了她些宝贝。不过,后头师父不让她去万华峰,说她话多,讨严其秋烦。
依祝忘猜想,严其秋大概是觉得林阙有弟子了,对弟子多上心些,便能少烦他。依纪云雀被林阙说话多来看,以此类推,林阙把纪云雀推过来找祝忘,说不定也是希望纪云雀能少烦自己。
祝忘有些无语,问:“那你平时都是如何同林峰主相处的?”
纪云雀对此十分坦然和兴致勃勃:“这个啊,师父他会压制修为陪我过招,每天必须过多少招,有定数的。”
祝忘想象了一下师徒俩的相处方式,不寒而栗。这俩货就应该去万剑宗待着吧!
说起来过招,祝忘默默想起来一段回忆。
“岑师姐,我又来了!”少年在桃花林前大吼一声,震得桃花簌簌落下,鸟雀纷飞。
岑漱听见之后,便从桃花林中钻出来,挑眉:“又来挨打?伤好得挺快啊。其秋呢?”
“嘿嘿,其秋帮我上过药,所以好得快。”林阙挠头,“他今日为宗门任务下山了。”
“今天打算接几剑啊?”岑漱问道。
林阙有些犹豫,“三剑吧。”
主要是因为岑漱打他都是很认真在揍,绝不放水,所以常常挂彩——虽然林阙师父明令不许林阙打架,但他一来管不到掌门弟子一支,二来岑漱还算有些分寸,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岑漱乏味地道:“来吧。”
她一边准备着出剑,一边想着严其秋什么时候能回来救她——
林阙来挨打不是一天两天的来,而是只要伤一好就会来。光是揍两下不起作用,又不能真拿他怎么办。何况林阙师父乐得让林阙不烦自己,更不会管林阙。
啧。岑漱不爽地发出一声,不小心没收着力,一剑把林阙给挑飞了去——她看了一眼落点,约莫是打到惊鸿峰上去了。
……倒也不错。
从回忆中转过神来,祝忘捂脸,欲哭无泪。
——林阙这教弟子的先河还是她开的,上逃不过林阙,下逃不过纪云雀,看来是她命中有此一劫。
祝石在她心里道:“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
“的确如此。”祝忘简直不能更赞同他的话。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祝忘才陡然发现纪云雀很久没说话了,她不由得有些奇怪,一看过去,发现纪云雀直勾勾地盯着祝忘怀里的兔子。
纪云雀十分羡慕地道:“我可以摸摸它吗,它的毛看起来很舒服诶……”
祝忘这可不能替祝石做主,她轻轻摇了摇兔子,把兔子举起来,笑着同纪云雀解释:“你不若问问它,它若是愿意,就会让你摸。”
纪云雀便弯下腰,眼巴巴夹着声音对祝石道:“乖乖兔子,我可以摸摸你吗?”
兔子便突然受了惊吓似的,耳朵往后一撇,腿往后蹬直往回缩。
纪云雀:“……”她竟然被一只兔子嫌弃了!
祝忘有些忍俊不禁,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无奈模样,实际上心里笑得要打滚了,她听到祝石冷冷的带着些恼的声音:“不许笑。”
祝忘在心里答应他:“好好好,不笑,不笑。”但她脸上忍不住绽开了笑容,难以克制。
纪云雀有些幽怨地瞧了祝忘一眼。
祝忘一边无奈一边笑得要倒了,背部止不住地发颤,她努力解释:“我真是不想笑,我一般不笑的,除非控制不住……哈哈哈……”
祝忘笑得脸都发红了。
纪云雀无语片刻,捂住了脸,想起来自己无意间夹起嗓子的行为,莫名也被戳中了笑点,一边尴尬,一边跟着祝忘一起笑起来。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万华峰山脚的枫林之中。这莫名地笑了一通之后,两人间的距离倒似近了些。
祝忘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
她要钓的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