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深处,魔域屏障之中,重重黑雾弥漫。
依旧是黑压压的大殿,跪了一地的人。魔尊威重之下,无人敢抬头。
“查得如何?”上首的男人慵懒发问。
底下一人恭谨上前回报:“秉魔尊大人,那边传出消息,已确认消息属实。”
魔尊了发出一声令人悚然的轻笑。
…………
几月之前。
一枚“芥子”秘密被送至了魔域,来使是泉氏之人。
九霄天中,泉氏临近扶桑,几乎算修界与魔界的连接点。因为其身份特殊,得以在修界与魔界中拥有免战权,不过也因此,大多数泉氏中人,接管泉氏中权力后,终生不得出丰都。
不过,身份特殊并不意味着能在两界大战中真正独立,恰巧相反,平时两边都能说话,地位超然;一旦大战,丰都是两方为难,端水十分辛苦。
目前魔界还和修界看起来互不干扰,只是私下小打小闹,其实两边都各自安插了人手,勾心斗角。
“芥子”是泉氏特产,算是一方小世界,有其特有的规则,能容纳精神离体万里而毫发无损。
泉氏来使送来的这枚芥子之中,存有丰都之主,泉久安的识。
来使在台阶下,恭敬地转告着泉久安的话:“此间是泉九公子之识,他说芥子中一定有魔尊您感兴趣的饵,泉九公子想用这枚饵,换一样东西。”
魔尊不语。像是故意施压,让来使保持一个姿势站立了半晌,才淡淡道:“你家主人可有说,若本尊不满意呢?”
这声音里未动用功力,威压却仍是压得面前人腰更弯下去,几乎要折成一个直角。
但此人声音振振,未有迟钝:“那便以小人之命和此枚芥子抵魔尊之怒火。”这自然是泉久安的授意。
芥子可是好东西,于神识大补,且无论对魔修还是修士,皆是无害。
魔尊这才无喜无悲地挥了下手,让人将使者带走,屏退所有人,使一缕神识进入了芥子。
芥子之中是一番同魔界全然不同的景象。
曲折小桥旁簇拥着朵朵清莲,桥连通到深处深处,是一座亭。
坐在亭中的人隔老远便能看见。
没办法,这人长得像个标志,不管换什么衣服,一身红色总是不变的。
那人没有回头,但魔尊的识一进了,他便知悉了。
“魔尊大人可会下棋否?”
声音悠悠扬扬扩散至四周,惹得荷花轻轻摇晃。
“本尊不会。”魔尊板着一张脸,负手而立在桥头。他声音甫一传出,四周皆是被冰冻住了,无声无息定了下来。
泉久安修为的确是不能再往上提了,但他确实也不怕魔尊,更别说还身在芥子之中。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微微挑上了眉:“本公子也不会,不过附庸风雅——”他捻着棋子,一颗光滑圆润的白棋在他手中,被反复摩擦。
围棋之中,黑棋先行。
魔尊倒也知道这个规则。他皱起眉,冷冷道:“阳先阴后,让黑子先行——你瞧不起本尊?”
尽管听起来像是要动手了,但泉久安并非魔尊那帮手下,这点气势还吓不着他:“魔尊大人心知肚明啊。魔渊之人,可是在你的掌控之中……本公子才只好来做这个后手了。”
他顿了一下,故意停了片刻不肯说话,倒也不怕魔尊真冲他发怒——此人他算是了解,为人虽阴鸷脾气似火药,却不是外界看来那般一点就着的,反而多有成算在心。
“当然,本公子也知道,魔尊大人也不是非得依靠我丰都不成,不过,魔尊大人应该不愿本公子做什么手脚吧?”
自然是威胁。听似无力,却有力。
谈及灵魂轮回之事,当真是没有人能比丰都泉氏更强了。魔尊很是清楚,能抢先丰都找到那枚棋子,不过是占了地域的先机。他并不奇怪,泉氏的手眼通天能查到这个程度,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他放人而已。
魔尊沉声道:“你说来与本尊听。”
泉久安收了扇子,一声脆响,眼中笑意盎然,“魔尊可想好了?此地虽为芥子,却仍受天地誓言管束。”
“磨磨唧唧。”魔尊嫌弃地道。
泉久安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反而笑眯眯地道:“本公子就知道,魔尊大人是个好说话之人。不过,既然我人亦在此处,跑也跑不掉,不如魔尊大人先说说,关于那个人的处理方式吧,如——”
“本尊会派‘鸦隐’处理此事,想必你也知道‘鸦隐’是谁,不必废话同本尊绕圈子。”泉久安的话被魔尊不耐烦地打断了,十分具有诚意地给出了泉久安听了也乐意的解决方案。
“魔尊是个妙人,本公子自然遂愿。”泉九安道,“丰都虽涉轮回,但不得干涉轮回,今日告诉魔尊大人,本公子怕是要折寿了。”话说如此,他却全然不在乎似的,“流朱仙子为封印魔渊,本魂魄四散了,恰有一缕救活了一名死婴,又有一缕附着在一株仙草之上——”泉久安眯着眼睛,语言却如同讨论素不相识之人那般冰凉,“本公子勉强算得流朱仙子之友,曾赠过一枚仙草,正是那株仙草留住了魂魄一缕。因此,本公子约莫也算是流朱仙子半个救命恩人——”
“后来本公子在流朱仙子魂魄之中留了印记,将剩下魂魄及仙草融入那婴儿体内……”
魔尊不是爱听人长篇大论的魔修,但这个无聊的故事他听得分外认真。
“如今,流朱仙子魂魄不全,怕是长成了平平无奇的痴儿傻儿,不知道魔尊大人是否还要去寻?”
魔尊先是矢口否认:“她不会。”
唯独此时,他脸色神色之中,没有那种不跟愚蠢东西计较的冷淡。
但也没几分温馨。
因为季琉珠并非他什么重要之人,而是不折不扣的死敌,她就连死,也是因为和魔尊两半俱伤封印魔渊才不死不休。
然而数十年光阴缠斗,竟然婉转打成了一个纠缠数百年的结,像世间少了一分颜色,竟无趣了。
泉九公子可没心情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爱恨纠葛,无情地打碎了魔尊乍然被勾起的回忆:“她如今,名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