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下着大雨,河北登顶山上天气晴朗。
傍晚,红霞满天,空气中是草木的清香。
陆不平陪了北宫远用晚膳,亲自盛了粥递给北宫远。
北宫远突然问身后的绿乔:
“护法可曾有来信?”
陆不平手一顿,埋怨北宫远:
“你问他做什么。”北宫远不理他。
绿乔看着陆不平一脸犹豫:
“有。”
北宫远也不问绿乔了,直接转了身子对陆不平说:
“拿来。”语气没有变化,面对陆不平北宫远一贯多些耐性,纵然有再大的气看着陆不平的满头白发他都会忍让几分,在那些北宫远还什么也不是的岁月了,陆不平是唯一护着他的兄弟。
陆不平不敢做的太过分,乖乖从怀里拿出信来。
一看到朱佑樘的信北宫远凌厉的眼角化出几分笑意来。
在四下寂静的夜晚,北宫远点着一盏孤灯看着朱佑樘的来信,看朱佑樘用他一贯淡定温和的笔调说他身边发生的故事。
从前朱佑樘曾经向他感叹,说是人一旦独自度过漫长的岁月再硬的心也都化了。
从前他不相信,如今通过一封信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急迫终于让他开始正式他自己的心。说到底他都只是一个凡人。
第二天,北宫远将桑三娘沈北洋他们几位长老唤到跟前交代了很多事情。等到私下里安静了绿乔问北宫远:
“教主,你要出门?”
北宫远看着一卷书头也不抬:
“去衡阳。”
夜晚雨势稍歇,月亮在头顶渐渐露了脸。
朱佑樘跟在孙茵茵身后穿过弄堂来到一家挂着红灯笼的小院子,孙茵茵上前敲敲门,一个仆人慢悠悠的打开门。
孙茵茵扭了脸冲朱佑樘笑:
“护法叔叔你可来过这种地方?”
朱佑樘用扇子一敲孙茵茵的脑袋:
“不学好!”
孙茵茵坏笑着给仆人看了一件什么东西,仆人恭敬的将两人迎进去。
穿过天井花厅孙茵茵和朱佑樘两人来到一间屋子,朱佑樘不明白的问孙茵茵:
“你们为什么会救公孙弘?”
孙茵茵噘嘴:
“爷爷说他死了怪可惜的。”
进入一件屋子,屋子里布置的极为精致,床上躺着一男一女,床下两双鞋子并排而放,孙茵茵一个小姑娘看着这场景没有半分害羞,反而调笑朱佑樘:
“教中人都说护法叔叔一定是哪里有毛病,不然模样好性格好身边却没有小娘子。”
朱佑樘苦笑,怎么身边的人都喜欢拿他的身体说事,他不成亲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只听孙茵茵又继续说:
“我猜护法叔叔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不肯成亲。”
朱佑樘敛了眉眼,盯着他手中的扇炳不言语。
孙茵茵噘嘴,每次谈到他不想谈的话他便放空眼神装听不见。
孙茵茵跳上床在床上找了一个位置缓缓转动,一条地道缓缓出现,孙茵茵率先跳进去,朱佑樘跟在身后。
暗室里公孙弘躺在床上,敞着上身双目紧闭,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朱佑樘见此连忙把上公孙弘的脉:
“心脉伤了。”从怀中掏出走之前北宫远给他的九华膏为公孙弘涂了,又取了几颗丹药兑了水喂给公孙弘。
暗室中点了灯,只歇了一歇公孙弘的脸色便好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看到床边的朱佑樘眼中一亮:“是兄台救了我吗?”
孙茵茵倚在朱佑樘身边一脸不高兴:“瞧瞧,分明是我和爷爷救了他他却只感念叔叔的好。”
朱佑樘拍拍孙茵茵的肩膀安抚,转过身来对公孙弘说:
“是茵茵和他爷爷救了你。”
公孙弘声音微弱:
“多谢姑娘。”
孙茵茵扭开头不看公孙弘。
暗室的灯并不明亮,朱佑樘将椅子搬开些,他看着公孙弘一张刚正正气的脸没来由的想到洛阳的任袅袅,随即轻笑,是了,说到底,其实这两个人的内里其实才是一样的。
救下公孙弘是朱佑樘万万没想到的,他侧耳听了听远处一把抱起公孙弘对孙茵茵说:
“走!”
公孙弘一脸尴尬,挣扎着就要起身:
“朱兄弟,我自己走。”
朱佑樘不语公孙弘废话,点了公孙弘便走,三个人刚刚翻过墙便听到了里面余庆海和田博仁的打斗声。
朱佑樘笑着对怀里的公孙弘说:
“若是此时你在里面你可是那余庆海的敌手?”
“有叔叔在我们怕什么?”孙茵茵笑了说。朱佑樘在神教很少显露武功,偏生无人敢小看了去。
朱佑樘摇摇头。
他怀里的公孙弘难得红了一张面皮干瞪着眼睛说不出的别扭。
孙茵茵指了公孙弘说:
“叔叔,他害羞了。”
朱佑樘低下头看公孙弘,公孙弘使劲儿的眨眼睛,朱佑樘轻轻笑了起来。
回到客栈朱佑樘请人安置了公孙弘,第二天公孙弘去寻他师父岳德山,朱佑樘独自登门刘府观礼刘斯年金盆洗手。
孙绍年等在他房门口,朱佑樘看到孙绍年丝毫不意外,只是笑着问:
“长老找我可是为了刘斯年之事?”
孙绍年冲朱佑樘拱手,面上满是担忧:
“五岳剑派内部复杂,我同他都担忧此事不能顺利进行,奈何刘府自身能力有限,我又不能用教中势力······”言语间已是万分为难。
朱佑樘还礼:
“若是有变故我一定尽力帮助你等。”
孙绍年连连摆手:
“护法本就与正风没有关系,是在不敢劳烦护法牵扯其中,孙某此番寻得护法实在另有所求······”
朱佑樘皱眉缓缓说出:
“莫不是托孤?”
孙绍年面色一凌:
“我信的护法,若有······差池,茵茵便托付护法了。”
朱佑樘纵然历经生死可听到生死之事还是忍不住难过:
“刘斯年真的对你这么重要?让你连茵茵都能舍下?”
孙绍年笑的坦荡:
“毕生知己死亦不惧!”
朱佑樘轻叹。
快到午时,刘府门口门庭若市五六百号人陆陆续续到达,进了门五岳剑派的各大掌门已经都到了,朱佑樘由刘斯年的弟子向大年引了位置坐好。
今日来的不仅有武林名宿,还有一些其他身份的人,刘府摆了二百多桌统统将这群人聚在一起。
刘府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坐在其中的朱佑樘明明也是其中一员,却偏偏仿若一个看客,周围宾客很多却无人坐在他那张桌上,一张八仙桌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刘斯年的徒弟也为他准备好了注满清水的金盆,只等刘斯年掰断双剑把手往水盆中一伸,这事便要结束,偏偏生了变故。
五岳剑派的盟主高英剑座下弟子史登达带人送进来。
朱佑樘眯了眼睛,突然想起从前北宫远一说起高英剑便用奸佞小人四字代替名字轻轻笑出声来。
“我师父嘱咐弟子,言道刘师叔是衡山派铮铮铁骨的好汉子······”史登达正和刘斯年说话突然在寂静中听到朱佑樘的笑声,瞪了眼扭过脸看着朱佑樘问:
“阁下笑什么?”
朱佑樘玉石为扇骨的扇子轻轻手中敲击:
“嵩山派内产什么时候有了大海?”朱佑樘答非所问让史登达满脸不解。
史登达身边的人悄悄凑近了史登达提醒:
“他是在说我们嵩山派管的宽”。在座的都是武林好手,那人话音刚落整个刘府笑声一片。
史登达满色难看,指了朱佑樘正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朱佑樘知道是孙茵茵在闹腾,捧了茶静静喝茶。
刘斯年指责史登达派人看管他的内眷,刘府上下早已经被嵩山包了个密不透风,史登达一声话嵩山派隐在暗处的弟子全都显出身来。
在座的各大门派掌门面上纷纷变了神色,只有朱佑樘没什么变化。
十几个人嵩山派弟子绑了刘夫人两名幼子,还有七名刘斯年门下弟子,每个刘府人身后都有人拿匕首抵在后心。
朱佑樘看到此场景忍不住皱眉,祸不及妻儿,这高英剑作为一派掌门却这般阴狠,实在叫人不齿。
高英剑身边的费彬击碎乐了刘斯年的金盆后,丁勉和陆柏等人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刘斯年与孙绍年相交。
大堂里刘斯年妻儿弟子被绑被问及愿不愿意杀了孙绍年时,刘斯年满脸凄色的说:
“孙大哥与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他与我十余次联床夜话,偶然涉及门户宗派之见,他总是深自叹息······”刘斯年满面诚恳。
朱佑樘听了心中感慨,饶是他都有时被正道缚住心神,偏偏孙绍年与刘斯年能够跳脱出来。
何谓正道,何谓魔道,终究在于人心而已。
朱佑樘抬眼看过去,五岳剑派各大掌门已经带着弟子门徒纷纷站到嵩山派一边,仅有刘斯年一派的弟子誓与刘斯年共存亡,其中向大年更是为救刘斯年被丁勉所杀。
嵩山派步步紧逼,五岳剑派各掌门默不出声让朱佑樘握着扇子的手越来越紧,刚才悠闲喝茶的宁静退去剩下一脸肃杀。
只见费彬走出来,冷声说:
“五岳剑派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
朱佑樘忍不住眉心一跳,斩草除根,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刘斯年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这样的行径同他们口中的魔教有什么区别?他从未从北宫远口中听到因为交友要斩草除根的命令!
嵩山派的弟子狄修将剑抵在刘公子后心要挟刘斯年,刘斯年惨然一笑问刘公子:
“孩儿,你怕还是不怕?”
刘公子说:
“孩儿不怕。”
陆柏一声喝到:
“杀了!”
朱佑樘缓缓闭上双眼,现在的一切都是刘家诸人早已经注定的命运,他只需要保住刘斯年的性命便已经是对得起孙绍年的托付,其他人他不该轻易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