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沉,朱佑樘负着手一个人还在街上慢慢走着,纵然朱佑樘数千年的岁数放在那里可他一想到要面对北宫远就开始不知所措。
居然被男人亲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他就不禁抬手扶额无言以对。
街上人来人往,只有朱佑樘一个人心绪不宁手足无措,他感觉他自己都无法猜测他现在是什么心思。
夜市出现,小商贩们的摊位都已经摆开,街道上游人越来越多,街道两旁灯火繁盛热闹非凡。
朱佑樘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站在街道中央恍惚了神情:这就是人世间的热闹?
说起来他喜欢凡人是因为什么来着?他身边卖混沌的小贩一边煮馄钝一边着急的照顾着客人,见到朱佑樘一个人杵在摊位前忙招呼朱佑樘:
“公子,来碗热腾腾的馄钝?”
朱佑樘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容:
“嗯。”然后迈开步子坐在小摊后面供客人们吃馄钝的地方。
小贩煮好馄钝放到朱佑樘面前的桌前,天色已经很黑混沌的热气腾腾地涌出却可以看的真切。
他其实不必吃饭的。不必穿衣、不必呼吸,不必活在人世间,他应该是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静谧悄悄的存在着。
在千万年的时光里他被当年女娲造下的生灵默默影响着改变着,说起来就连护佑世人帮助弱者这种使命也是世人赋予的责任。
尽管这些生灵是弱者而他们这群神却被其改变着。
朱佑樘喜欢人世间的每一个人,喜欢这里灯火阑珊的热闹,喜欢他们分分合合哭哭笑笑。
说到底,他也只是因为在千万年的时光里寂寞太久。
宅子里北宫远一掌将身边的桌子拍的稀烂,双眼微眯气势凌人:
“你说沐听雨还没有回来?”
跪在北宫远面前的下属胆战心惊:
“回教主,沐护法院子里的人说护法今天和您出门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北宫远听着眉头皱的更深。
北宫远不说话屋子里也没有人敢吱声,气氛凝重的让屋子里的下人一个个白了脸。
许久,北宫远才一甩衣袖负手而立笑出声来:
“你退下吧,仔细留意着沐护法的动静,等他回来后前来告知本座。”虽然笑着但是眼睛里却是清冷一片,负在腰后的双手紧握。
跪在北宫远身前的下属抱拳,慢慢退出屋子。
北宫远背过身去站立在窗边,灯火摇曳,照映的他的身影显得分外单薄。
夜空中的乌云开始越聚越多,一轮明月渐渐被乌云遮挡,眼看着是要下雨。
现在虽说是雨季,可洛阳的雨水也太勤了,终日不见阳光,这样下去庄稼都要被雨水淹死了。
朱佑樘看着天空凝聚的乌云将月亮遮挡,藏起了一众星宿。他的脸上刚才因为北宫远心中生出的忧虑收起,凝出一抹笑容,这五千年的安定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洛阳是人界灵脉与天界灵脉交汇的地方,不论是人界的灵脉或是天界的灵脉发生问题,洛阳是最先有所反应的。
之前他为了隐藏他的实际仙力将他的本命精魂藏在了洛阳的人界灵脉中,还在妖界寻到当年蚩尤九黎族的四个魔君养在了四界灵脉的源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他会一如这五千年来天界众人所看到的那样虚弱,然后借助北宫远的手肃清人界纷争,再用他朱佑樘皇四子的身份做一个好皇帝。
而在天界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会有四个魔君慢慢由各界的灵脉滋养成长起来,逼着天界还债。
站起身来从荷包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面上招呼着老板结账。
远处的勾栏里隐隐穿出女子的歌声:
“烟花散落灼长安,几处温暖几处寒。惊鸿不堪流火过,喧鸣振翅各逃散。”
朱佑樘清冷的身影在乌云压顶的黑暗里隐隐匿着蓝光。
不管是什么样的意外发生,他从一开始的目标一旦定下谁也无法让他改变心意。好戏就要开场了。
北宫远走,后朱佑樘一个人在洛阳城里闲逛,已经是晚上却有一个矮小的老人背着自编的竹筐沿街叫卖,路过朱佑樘身边时老人突然发力手掌为刀向朱佑樘门面砍去,朱佑樘有些惊讶,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功夫却如此了得,足下一蹬翻身躲开。
老人只出手一次见朱佑樘躲来后便不再动手,干枯的脸上浮上一抹笑,合了掌低声赞叹:
“沐护法好俊的功夫。”
朱佑樘越看这老人越眼熟,想了一下笑着说:
“卖炭翁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卖筐老人是洛阳城任袅袅身边的人。
当年北宫远从魔教教主任百川身上抢下魔教教主的位置后,便将任百川囚禁在了平顶山后山的黑牢中,而任百川的女儿任袅袅,北宫远却很大度让她继续做着魔教的圣女。
这任袅袅从小养在北宫远身边,对于北宫远将她爹囚禁在平顶山黑牢竟然只言片语的不满都没有,反而同北宫远处的很是亲近。
卖炭翁摆摆手:
“老头子一个哪里有什么名声。”不等朱佑樘再说话卖炭翁便重新背起扁担开始叫卖,路过朱佑樘是低声说了一句:
“圣女请沐护法往宅邸一叙。”
朱佑樘疑惑,这几日在洛阳任袅袅也是时常去见北宫远的,如果有什么事情那时候不能说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再回过头卖炭翁已经走远了,朱佑樘确保身边没有眼线,寻了一个阴暗没有光的角落,刚迈进去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已经是任袅袅东城的宅院里。
任袅袅穿着淡绿的裙子,外面罩了嫩黄的褙子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石桌上摆了一盏罩了纱的灯盏,不论是白日还是夜晚看,她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任袅袅看着朱佑樘从假山的花影里出现,头顶着一轮明月,笑容清清浅浅,身后走过的石子小路被月光照映出柔和的光芒,任袅袅嘴角的笑容更深,听雨,听雨,这是一个很衬他的名字。
任袅袅站起身来福了一福:
“沐护法”。
朱佑樘快步上去还礼:
“圣女叫听雨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任袅袅站起身来,身段袅娜面容艳丽,一双眼睛仿佛含了水波一般柔澈。
“白日里,北宫叔叔与沐护法片刻不离,想同沐护法说话都难,所以趁今夜护法在外,匆忙备了酒水请护法来喝杯淡酒。”说完,轻击手掌,三位侍女端了小菜酒水出来。
任袅袅一番话说的七绕八绕,但朱佑樘心里和明镜似的,他今日和北宫远在书店分开任袅袅便得了消息,这么看来任袅袅放在北宫远身边不少人,而且在任袅袅身上什么话是北宫远不能听的,那就只有被关在平顶山黑牢的任百川的事情。
朱佑樘淡淡一笑:
“身为神教的护法自然是什么事都要留意,尤其是教主身边的事。”
“护法对教主真是忠心,真是教主的福气啊。”任袅袅亲自为朱佑樘倒满酒,话里面却是连北宫叔叔都不叫了。
“教主福泽绵长,在神教也有所作为自然值得听雨忠心了。”朱佑樘站起身来双手捧杯不敢托大。
任袅袅听着朱佑樘的话轻笑出声:
“教主有所作为不假,福泽绵长就很难说了,依我看,教主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得主人。”
朱佑樘温和的看着任袅袅,他听北宫远说过,任袅袅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任百川被关起来后也是北宫远一直照顾任袅袅,甚至想在百年之后将神教交到任袅袅手中。
“那依圣女看谁值得托付。”
任袅袅也不傻,听着朱佑樘问她,也没有直接说出任百川的名字,而是皱起眉头一脸茫然:
“我也不知道,但只是觉得教主为人随性喜好杀戮,行为处事全凭一己私欲实在让人心里忐忑。”
听着任袅袅的话,朱佑樘有些替北宫远难过,尽管他知道这就是人心。
“圣女慎言,此话万万不可对旁人说起。”
“我自是晓得的,此话也仅是对护法说说。”
“但不知神教这么多人圣女唯独选了我来此夜谈?”
任袅袅捂嘴一笑,一双眼睛里仿佛含了秋水:
“一见护法便知道护法与他人不同,后来又时常听教众谈起说护法极为宽厚,体恤下人,我便知道护法是个重情义的好男儿。”一顶顶高帽子戴到朱佑樘头上,让他不接都不行。
不过这也仅仅是客套话他们俩都知道。
朱佑樘来历神秘神教里面都知道,众人都以为他是北宫远的人,但北宫远自己知道朱佑樘并没有依附任何人,时间长了任袅袅也看出来了,一个来历神秘不依附北宫远能力超群为人仁厚,这几条原因让任袅袅有了拉拢之心。今夜只是试探,以后才见真章。
从任袅袅那里出来,朱佑樘因为北宫远的感情变得混沌的脑子,好像有些清醒过来。任袅袅给他提了醒,北宫远做事随性,而他沐听雨的身份是注定不会在北宫远身边太长时间的,若是真的让北宫远对自己感情深了,今后不是他对不起北宫远?纵然借用神教平定广西去除广西灾祸重要,可纵然他不是沐听雨,他也可以以他自己那个身为皇子的肉身慢慢接手神教的势力,大不了他就慢慢在神教长大,反正他的日子还长。
只是可怜了广西的百姓,不能快速的从战祸中脱离出来。
他觉得他需要提前抽身了,而任袅袅这里,对于他抽身而言,可能会是个机会。
晚上回到房间,屋子里暗着,但是朱佑樘知道北宫远在他的屋子里。
他没有叫侍女进屋,自己点了灯盏。
北宫远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暗沉,峻削的脸颊紧绷着。
他忍了一天,还是想坐在朱佑樘这里亲自等朱佑樘的答案,如果朱佑樘就此消失了,他真的会杀人!会杀很多人。
朱佑樘坐在北宫远身边,两个人谁也没有看对方,朱佑樘喉头滚动:“北宫,你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
北宫远眸光一闪:“你!”
朱佑樘感觉他的后背变得僵硬,声音也有些干涩:“我不是女人!”
“我也不是”。
“阴阳调和男女相悦才顺应天道!”
“你知道,我已经不能和女人顺应天道了。”北宫远的这句话让朱佑樘噎住了,他想起来,北宫远练了魔教功法后便不能在同女人交合。
朱佑樘开始出奇的烦躁,但他对北宫远的包容让他发不出火,只是皱了眉头不想说话。这么些年来他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准确的说是他爱所有人,可也等于他什么人都不爱,他没有把和感情有关的情绪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如今,北宫远的逼迫让朱佑樘感觉前所未有的难做。到底什么是爱?他爱的还不够吗?
许久朱佑樘泄气了,他看着北宫远有些艰难的问:“我需要怎么做?”
北宫远绷了一天的神经松懈下来,看着朱佑樘眼中融了暖光:“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就好。”
朱佑樘笑了:“这事情你的小妾都可以做,你却偏偏看中我。”这么开开玩笑,心情也不像刚才沉重。
北宫远摇头,他以后会比现在站的还高还远,他身旁的位置不是一般人可以站稳的。
夜早就已经深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比朱佑樘在黄河睡三年发生的事还要多,打了哈欠开始犯困。
朱佑樘在等北宫远离开,可北宫远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朱佑樘一个激灵感觉从脚底往上冒冷气,他们两个人不会还需要行周公之礼吧?他会是会,但是他没有做过!
朱佑樘一个平日脸色温和从没有其他表情的人,现在睁大了眼睛,看着北宫远一脸惊讶。
北宫远站起身来,朱佑樘后退一步,北宫远看着朱佑樘意外的叹了口气,几步抱住朱佑樘在他耳边说:“听雨,别怕”。
北宫远体质阴寒,一靠近朱佑樘,朱佑樘便能感觉到北宫远身上的冷气,不知怎么的,朱佑樘想起任袅袅和他说的关于北宫远的话,一阵心软,眼神有些恍惚鬼使神差的说:“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里休息吧。”
北宫远一怔,随即默默点头。
屋里黑着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床榻上朱佑樘僵着背躺在床上,北宫远伸手揽了他两个人依的紧紧的。
朱佑樘睁着眼睛,他听见他的心第一次认真的问出一个问题:“父神,我现在做的算不算错了?”
这个晚上朱佑樘睡得极不安稳,他甚至无法合眼。
胸口仿佛被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压着,压的他喘不上气,睁开眼睛平静的望着床幔,身边北宫远的体温慢慢和他的融在一起,他突然间好像有些明白了,从今以后,他总有一天会适应,会适应心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这个人独立于苍生,独立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