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屠狗辈2021-08-13 15:574,923

  洛阳城从前作为盛唐的都城纵然经历了七百年的时光洗礼,依旧保存着盛唐时磅礴大气的城市风采。

  城市规划整齐,当年严谨的坊市有别现在也因为明朝繁茂的经济发展变得活泛。

  路边随处可见商店酒肆,路边的小贩们或是沿街叫卖,或是挑担行走,人来人往,整个洛阳城比唐时增加了几分活力。

  冯镜轩身体经由朱佑樘治疗后仅仅一天便已经痊愈,拿了楚公子之前在花楼里欠给北宫远的欠条,在和北宫远请示后带了叶欣去了关中陕西完成之前北宫远交给他的任务,联络关中几大家族建立商会。

  朱元璋建国以来明国商业经济发展,地域性商帮组织出现,国内晋商徽商涉足产业之全,生意利润之大,地域跨度之广早就让关中的富豪大商们不满。

  如今由神教牵头,联络关中的几大家族建立关中地区的商会组织对抗其他商会也算是应时应景。

  自打冯镜轩走后,朱佑樘便陪着北宫远在这洛阳城里走走逛逛,难得有这种悠闲地日子,不用打打杀杀,不用尔虞我诈。仿佛几天前嵩山派派人打伤了神教的长老是发生在别的门派,同神教没有任何关系。

  来到洛阳就不能不去名园看看牡丹。洛阳牡丹艳绝天下,洛阳名园二十四处,其中以苗帅园为第一。

  苗帅园中,大树百尺对峙,望之如山,竹万余竿。有水东来,可浮十石舟。有大松木,水环绕之,景色绝佳。

  园主园中设了宴,发了赏花贴请了洛阳城中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来园中赏花。

  张闻之向北宫远和朱佑樘献上请柬的时候,北宫远明显兴致缺缺,这种赏花宴里最不缺附庸风雅额的达官贵人和眼高于顶的酸儒,当着张闻之的面翻了翻便扔在了一旁。

  朱佑樘心中无奈,也不知道是谁说来洛阳是为了看牡丹,这如今请柬都送上门了反倒没了兴趣。

  见北宫远扔开请柬,他却冲张闻之笑了笑说:

  “张舵主有心,这请柬在下想留下一张。”

  听到朱佑樘的话北宫远抬起头来双眉有些皱起:

  “你想去?”

  朱佑樘冲北宫远笑着点点头,清俊的面容有一丝希冀。

  “早听闻洛阳牡丹天下一绝,一直想看看是怎么的个绝法。”

  北宫远看着朱佑樘的脸,片刻对张闻之交代:

  “另一张请柬也放下吧”。

  北宫远和朱佑樘两人牵了马在街道上慢慢行走。

  今日两个人都是一副文士打扮却明显气质有很大差别,一个桀骜凌厉,一个清俊温润。

  两个人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朱佑樘喜欢文墨一路上书斋去了不少,北宫远也没有不耐烦陪着他在书斋里挑挑看看。两个人时常低声的交谈两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会很简单平和,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

  若是旁人看了,北宫远凌厉的眼角早已柔和,而朱佑樘的心也不像往年那般寂寞。

  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朱佑樘双眸溢出些在意,松开马缰冲北宫远一笑,转了身一掀衣摆跨过店铺门槛走进了店铺。

  北宫远抬头看看店铺的名字“四宝阁”也弯了唇角扔了马缰绳跨过门槛进入。

  “四宝阁”顾名思义是卖文房四宝的,一进店铺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副长宽一丈三的竹雕方面,上面雕着一首诗,李贺的《南园十三首》中的第五首: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朱佑樘看到竹雕上的诗后有些怔忪,反倒是北宫远笑了起来转头对朱佑樘说:

  “这家店主也是个妙人。”

  朱佑樘随即弯了眉眼:

  “谁说不是呢。”

  四宝阁的掌柜看人神准,打北宫远和朱佑樘一进门眼睛就黏在他们身上,听到这里也是笑着接话:

  “让客人见笑了,这竹雕是我们家的小少爷命人挂上去的。”说着从柜台里走出来,请北宫远和朱佑樘坐下,又命人上了茶。

  北宫远不说话,朱佑樘替北宫远询问出声:

  “这买文房四宝的书斋反倒挂着这重武轻文的诗是为了什么?”

  掌柜的笑笑:

  “近年来沿海倭患日益严重,我们少爷有心参加武考去抗击倭寇,却被老爷拦下要他安心读书考进士,少爷气不过便在这书斋挂了着竹雕意在劝书生们出去建功立业。”

  朱佑樘和北宫远听后两人双双不语,国家重文轻武社会弊病所在,凭一个书生所做的微弱的努力根本不够,除非国家肯下定决心调整。可这其中的艰难又怎么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掌柜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赶紧拉回话题:

  “两位公子来小店是想买些什么?”

  朱佑樘站起身来拱拱手:

  “随便挑些平日用的。”说着眼睛便已经在店里打量,在一栏货架上看到了一捧卷轴,是当朝成化八年的状元吴宽临的王羲之《十七贴》,不由回头看了眼正在注视他的北宫远。

  北宫远一手王字写的极好。

  他第一次见到北宫远的字时很是惊讶,没想到一个身世并不好的江湖人居然写的这么好的字。

  王字肆意灵动倒也是符合北宫远的性情。

  然后便是对北宫远写下的公文批示爱不释手。

  走到货架边取下卷轴,一边展开一边随性对北宫远说:

  “北宫,你的字得王右军八分。”

  北宫远的心头一软,朱佑樘的一句北宫让他在北宫远心中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北宫远眸中含了笑意薄唇微启:

  “可惜。”

  朱佑樘点头,却不抬起:

  “是可惜。”

  北宫远走到朱佑樘身后,朱佑樘感觉到北宫远的靠近,眼角看到北宫远棉白的衣摆和北宫远脚上穿的浅面布鞋,也不在意仍旧认真阅读卷轴。

  朱佑樘阅览的卷轴是吴宽的摹本,虽说难得,却也算不上珍贵。

  北宫远在朱佑樘身后站定,视线逐渐滑过朱佑樘白皙的脖颈,漂亮的耳垂,清俊的脸庞,眸色渐深,心中生出一丝由登顶山后山的无极泉中引出的渴望,他慢慢低头在朱佑樘耳后低声道:

  “为什么可惜?”声音喑哑。

  朱佑樘下意识的接话:

  “可惜我的字不如北宫的十分之一。”

  紧接着朱佑樘收起卷轴,转过身,澄澈的眸子一下撞进北宫远深邃沉黑的眼波中,整个人怔在当地。

  北宫远的眼中有极深的侵略性,和可以看的见的挣扎。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的从北宫远的眼中看出北宫远的情绪。

  心脏的地方仿佛被谁紧握,但他还是呆呆的问出刚才转身打算问出的问题。

  “北宫在可惜什么?”

  北宫远被朱佑樘眼中的澄澈晃到心底,着魔似得抬手合上朱佑樘的双眼,抚上朱佑樘的后脑,深深的吻上他的双唇。

  北宫远的嘴唇极冰,可朱佑樘却是温暖的。

  许久,朱佑樘听到北宫远低沉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

  “可惜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啪”的一声,朱佑樘手中的卷轴掉在地上。

  朱佑樘稍微放松警惕失了神才被北宫远得逞。

  等一回过神来朱佑樘一把推开北宫远,皱了眉,眼中露了杀气,手上捏诀右手化掌为刀正欲向北宫远砍去时,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探上北宫远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波中安静的显映着他明显发怒的身影。

  千万年来,他第一次发怒是因为蚩尤身死,第二次是为了黄河淹死的十几万百姓,这,是第三次。

  看着北宫远眼中关于自己的倒影,朱佑樘突然间心头的火像是被一盆凉水彻头彻尾的浇熄,他想起无极泉两个人的吻,想起洛阳客栈里的紧密相拥,想起两个人在无数个雨夜里下棋谈天,想起他对北宫远的承诺,然后顿生的恐惧越来越大,像是一缕丝线终于缠成了一团线团。

  太阳穴隐隐作痛,放下双手当着北宫远的面直接隐了身型。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影在北宫远的眼中越来越来浅,直至最后的彻底消失。

  就像从前他突然出现,现在又会突然间消失一样。

  北宫远弯腰捡起朱佑樘掉落的卷轴,如墨的长发自耳边垂下遮掩了北宫远的神色。

  他握住卷轴的手指一紧,低沉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到隐了身型却没有离开的朱佑樘耳中:

  “若你今晚不回来,那我每日杀一人。”

  说完将钱袋扔到书斋掌柜手里,揣起卷轴,头也不回的离开。

  书斋掌柜一脸莫名其妙,他只看到名叫北宫的青年挡在另一个长相清俊的青年面前,明明两人谈的很好,可没一会就只剩一人了,来的时候有两个人,走的时候却只有一个。

  他收起钱袋,摇了摇脑袋,伸长脖子向店铺里面看看,见到店铺里面真的没有别人后他慢慢坐回柜台捧起了茶碗。

  朱佑樘皱了眉,满脸凝重,在北宫远离开后又在原地站了许久,书斋掌柜坐回柜台后才慢慢现出身型,缓缓走出书斋。

  掌柜的睁大眼睛看着明明已经不在的人又重新出现,手中的茶碗啪的摔在地上。他觉得他今天是见了鬼了。

  仙界九重天,娲皇宫封天殿里彩光流转,异香浮动,七彩太阳光织成锦幔包裹着宫中的所有的撑天柱。

  一座法像高大威严,正是女娲。法像下面的玉阶上供奉着九十九盏八宝琉璃灯。十二个扎着鬏的小童子跪坐在琉璃灯后摇头晃脑背诵着经文。

  这殿里所有的小童子都知道,娲皇打上古封天后便伤了元气,化作封天殿的法像修养,几千年来未出这娲皇宫一步。

  青帝伏羲处。

  竹林中,伏羲紧闭双眼盘腿坐在麻团上双手结印放在膝盖两侧。他的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棋。旁边隐隐传来溪流流过的声音。

  女娲刚刚来过,给他送来了大荒时逐鹿之战后朱佑樘水帝被废安心在黄河当河君时和女娲下的半局棋。

  女娲对伏羲说:

  “五千年了,这天界的安生日子怕是又要到头了。”

  在封天殿的时候,女娲时常回想起当年逐鹿大战前她让朱佑樘帮助黄帝平息战乱时的场景。

  女娲宫里,女娲对苍衣墨发的男子说:

  “总要有所取舍,三千,这次要你舍弃的,就是蚩尤!”三千从前眼中的温柔尽数藏匿起,九天之上的女娲宫外狂风暴雨。

  女娲面色淡漠:

  “他一人换取从此四界平衡,天地灵气源源不息滋润四界生灵,你九方水帝……是大义!”

  男子面色凝重,刚才一目了然的盛怒像是被女娲口中的大义揉烂了按在了心底。

  再后来战争结束,蚩尤进入了轮回,朱佑樘当了黄河河君,封天殿里朱佑樘和女娲下了棋。

  那时候朱佑樘微笑着问女娲:

  “如果那时候和黄帝对战的是伏羲而不是蚩尤呢?”

  女娲皱了眉:

  “没有这种如果,伏羲平和不会嗜战。”

  朱佑樘大笑出声:

  “蚩尤又哪里嗜战,不过是妖界地广物博罢了。”

  他放下手中白子端起放在一旁的清茶:

  “不如我们做个赌约,五千年后仙妖两界定会还有一场大战,而且仙界必败无疑!”

  女娲注视着朱佑樘,一双澄净的眸子满是担忧:

  “既然局面已定,没有必要再重燃战火!”

  朱佑樘站起身来,安静的望着女娲,一双薄唇慢慢吐露出让女娲心惊的话语:

  “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我相信五千年的时光足够让贪婪的仙界自食恶果。”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留下的是半局未下完的残棋。

  五千年转瞬即过。

  当年五位天帝各有职责互不侵犯,青帝伏羲掌管万物繁衍生存、炎帝黄帝负责带领人间百姓生活、妖帝蚩尤控制妖界生灵,水帝朱佑樘拥有水脉精魂,掌管四界水息。

  逐鹿之战时女娲和伏羲隔岸观火,甚至女娲以四界生灵的安稳生存为由逼迫朱佑樘帮助黄帝打败蚩尤。

  炎帝联合黄帝打败了妖帝蚩尤,五位天帝仅存三位。

  偏偏青帝伏羲避隐天宫,娲皇修养不出宫门,蚩尤身死,朱佑樘道行几乎尽废,黄帝担任天帝一时风头大盛。

  自从妖帝蚩尤死后妖界一直受仙界打压,没有首领统领各部落征战不休。近年来滋养四界的灵脉逐渐开始干渴,而仙界又抢夺妖界灵脉资源,引得妖界更是对天界不满。

  这样的局势下,无怪乎女娲会放心不下,她心惊的发现,当年朱佑樘说的话似乎在慢慢灵验,五千年前逐鹿大战的情景在未来会再度发生,只是那时候被屠杀的怕真的是已经习惯于过安稳日子的天界。

  登顶山上陆不平的院里刑堂送来两个不成人形的病人,严长老说是两个嵩山派在洛阳刺杀冯镜轩长老的细作。

  陆不平一边按照古书里的记载在铜人上施针一边问严长老:

  “那冯镜轩长老没有大碍吧?”

  严长老点头:

  “已经被沐护法医好了,现在应该是在去陕西的路上了。”

  听到沐护法这三个字陆不平正在看银针有些狭长的眼微微眯起:

  “咱们教中这新来沐护法真是厉害,什么事都做的了。”

  严长老装作没有听出陆不平的言外之意笑着回答:

  “是个全才的人物,就是太过妇人之仁。”

  银针快速插在铜人的晴明穴,手法稳的银针的针尾在松手后都没有颤动。

  “哦?怎么的个说法?”陆不平拿起案上银针囊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

  严长老说:

  “前些日子沐护法的院子里发现有人总扔死狗进去,被查到的仆役理应被剁去双手扔下登顶山,最后是沐护法求了情才只把那仆役换到其他地方。”

  陆不平一掀袍摆坐在严长老对面,他一坐下便有侍女上前奉茶。

  “好端端的那仆役为什么要在他院子里扔死狗?”

  严长老叹口气:

  “说是在教中和其他仆役打架生事被沐护法知道了扣了一个月月钱,这小小的仆役也敢在沐护法头上放肆,这股歪风邪气要是压制不住了沐护法这护法当的会很辛苦。”

  陆不平听后捧茶的手一顿哈哈的笑出声来紧接着就听见严长老继续感叹:

  “可惜了,这神教的护法容易心软怎么了得!”

  陆不平轻抿一口茶水,面上笑意明显:

  “严长老不用太过担忧,既然沐护法能得教主赏识定是有过人之处,不过是心软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眼前派出刺客的嵩山派更让人忧心。”

  严长老听到陆不平的话脸上凝重渐深,他站起身来冲陆不平拱拱手:

  “如此我先回去向教主禀告审到的内容。”

  陆不平笑着回礼。

  严长老转身离开,陆不平面上笑意更深,眼中阴郁。

  他冷笑出声:

  “沐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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