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屠狗辈2021-08-13 15:434,930

  屋中一室暖光,绿乔身穿红色锦袍顶着渗出屋外夜色的灯光缓步走到一直等在外面的朱佑樘面前,蹲下身子牵上朱佑樘的手温柔的说:“教主歇下了,你改日再来吧,我让小音送你回去。”

  朱佑樘站在屋外已经听到了北宫远在屋中同陆不平说的话,心上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从前攥在他手中的一根线率先被北宫远斩断了,这根断线勒在他的心上有些微疼。

  朱佑樘一张脸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不动,他的视线向绿乔身后回廊后面那扇窗户明亮的屋子望去,薄唇抿紧,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倔强。

  绿乔摸摸朱佑樘的头顶轻叹一口气:“我再去问问教主。”

  朱佑樘感激的向绿乔笑笑。

  绿乔轻提裙摆缓步走上台阶转过回廊重新来到北宫远门前:

  “教主……”

  陆不平还没有离去,他看着北宫远坐在床上,一张脸表情冷硬眼底却有挣扎的意味,陆不平不明白,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怎么让北宫远的神情这般复杂。

  又是,许久北宫远缓缓开口:“不见。”

  说完缓缓躺下对陆不平说:“天色晚了,你也退下吧。”说完闭上眼睛,已经是要休息的样子。

  陆不平轻轻退出去关上门,遇到门口的绿乔一脸不解:“绿乔,你如今怎么也这般磨叽?”

  绿乔想着还等在门口的朱佑樘瞪了陆不平一眼:“你一个男人懂些什么。”

  陆不平摇摇头,跟着绿乔走出去,夜间的秋风寒冷,吹得陆不平心间一凌咳咳的咳嗽起来。

  绿乔转过身来问陆不平:“可是受了风寒?”

  陆不平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擦嘴角:“换季,不适应。”

  绿乔点头小心叮嘱:“你的身体不比从前,你要仔细照料自己。”

  陆不平笑了打趣绿乔:“果然女人年纪大了便话多,你如今真是越发啰嗦了。”

  好好地关心被陆不平一搅合什么温情都没有,绿乔懒得理陆不平,轻轻甩了袖子径直走在前面。

  陆不平见到院门口的朱佑樘啧啧:“这孩子在山上也有些年头了。”说着伸手去捏朱佑樘的脸:“小鬼,过些日子你就能看见你爹妈了。”

  朱佑樘走开两步,躲开陆不平伸过来的手,歪头去看绿乔。

  绿乔摇头。

  朱佑樘眼神黯淡。

  陆不平笑着说:“不怪你,怪你那死了的师傅沐听雨把教主得罪透了。”

  朱佑樘听到陆不平这么说不知怎么突然沉了脸,很明显的生气,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陆不平这张嘴。

  绿乔一旁看的惊讶,朱佑樘这个小孩子来到山上这么久从来没有生过气,同龄孩子的哭闹淘气统统在朱佑樘身上看不到。

  陆不平只觉得平日看上去不打眼的孩子此刻还有些意思,哈哈的笑出声来对绿乔说:“这是生气我们说沐听雨呢。”

  绿乔抱起朱佑樘轰陆不平:“你快回去,别在这里讨嫌。”

  说完把朱佑樘交给另一个侍女小音身上,吩咐:“小音,你送小公子回去休息。”

  朱佑樘推开小音对绿乔说:“我自己寻得回去。”

  绿乔也不勉强,外面教众把守森严没什么危险,揉揉朱佑樘的头发叮嘱:“路上小心。”

  朱佑樘点头,当着绿乔的面快速跑开,小小的身影在跑至一处阴影的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时北宫远蓦然睁开双眼,身子却没有动,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

  帷床下首灯火照不太明亮的一把椅子上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也只是安稳的坐在椅子上。

  朱佑樘没有问北宫远怎么不见他,北宫远没有问朱佑樘为什么骗他,骄傲这两个字从来都是说的轻巧放弃却又太艰难。

  朱佑樘沉稳复杂的视线隐隐的从北宫远的身上转移到床上北宫远身后空出来的那一片位置,他初走的那个晚上,北宫远把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一具满身是血残破不堪的身子就放在那个位置,一个人用一盆接一盆的清水为他清洗干净身体,那时他站在云头只觉得悲伤,如今再回到故景才真正替北宫远疼惜。

  情之一字走到如今他才明白其中一二。

  可惜他的生命已经走过太长,最后真正能留给北宫远的也仅是他浩大人生中的些许片段。

  朱佑樘站起身来,宽大的袖子微动,整个屋子烛火尽灭,青烟在黑压压的房间中袅袅升起。

  北宫远感觉一个熟悉的吻落在唇间,口舌交缠时有异物被送进他的口中瞬间化进他的身体。

  那人双唇在和他分开时似是不舍的轻轻摩挲,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抚平他紧攥的双手为他掖紧被子,然后在他咬紧牙齿眼神凶狠的伸出手打算扯住来人领子时,那人如同熄灭的烛火后袅袅升起的青烟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北宫远坐起身来,眼中血红:“畜生!”

  、

  走出北宫远的庭院朱佑樘的是视线看向神教神殿,微眯眼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应龙的对面朱佑樘本尊出现在他面前,苍衣墨发衣袂飘飘。

  应龙冷冰冰的眼珠子上下打量朱佑樘:“还是你这幅德行顺眼些。那凡人的肉胎实在碍眼的很。”

  朱佑樘抬指抽了一缕月光做成一个扇子缓缓在身前摇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赏月?”

  应龙冷笑:“常羲那十二个纨绔儿子有什么好看的。”

  朱佑樘抬头看看月亮笑了:“今儿个这是老几值班儿?”

  应龙真的扭身去身后看看了硕大的月亮:“老六吧,之前他在青丘被九尾狐挠花了脸,你看今儿月亮斑斑点点的。”

  朱佑樘哈哈的笑出声来。

  “极北好住吗?”朱佑樘问应龙。

  应龙冷哼:“如果不是你我会住在那种苦寒之地吗?”

  朱佑樘笑的温和:“你本就是昆仑底万年寒冰孕育出的龙怕什么苦寒。”

  应龙反问:“你也不过是盘古的一丝精血而已,你从来不懂得安稳度日,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朱佑樘反问应龙:“妖界众生也是盘古血肉所化,为什么仙界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五千年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难道不知?”

  应龙脸上肌肉牵动,满脸讥讽:“你不是不懂,四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谁做首领谁做帝君结果都是一样,你不满的不过是蚩尤死了。”应龙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管你们,虎魄我是一定要带回去,而你若有不轨的心思我也一定会杀你。”

  朱佑樘丝毫不在意泛着冰蓝流光的瞳孔看着应龙笑出声:“ 从前已经让我的元神已经很疲惫了,折腾不动了,我现在只想在人间好好活上些年,将来凭借着这幅肉身做个皇帝治理好人界。”紧接着朱佑樘对应龙说:“忘了告诉你,用不了几日我就要回人界的皇宫了。”

  应龙不确定是不是朱佑樘的花招,他的下巴向北宫远庭院的位置扬扬:“你不管这个教主了?他的身上可是有虎魄,虎魄大凶阴邪普通的凡人根本无法承受多少时日。”

  朱佑樘不为所动,摇头:“不管了。”

  阴雨霏霏,进入深秋,突如其来的连续的大雨让北宫远送朱佑樘回北京的计划暂时停滞。

  平顶山地势偏高连续的高降水并没有给平顶山带来多少不便只是崖下的百姓民房被大雨浇塌无数。

  大雨中百姓拖家带口赶着牛马或爬上高山或进入城中躲避洪水。

  深沉的屋子中朱佑樘站在窗边眸色深沉,他的身后有在他被北宫远关进平顶山刑堂时出现的身穿黄衣的山神:

  “神君,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暴雨来还不见停?”

  朱佑樘收回望向雨中的视线坐在书案前:

  “天界的夫诸跑出来了。”

  黄衣山神惊讶:

  “夫诸走到哪里哪里便会有重大水灾出现,凡间岂不是要变成一片泽国了?”

  朱佑樘凝神叹息:“谁说不是呢。”

  黄衣山神仰头望向头顶:

  “仙界不管吗?”

  “仙界的注意力都在引走妖界的灵脉,关于夫诸这样的小事怕是根本不知道吧。”

  黄衣山神想到之前看到的百姓惨状心生不忍:

  “这该当如何是好。”

  朱佑樘叹气:“以我现在确实在无能为力。再这样下去,人间的皇帝就应该会去天坛祷告上天了,希望上天可以听得到。”

  朱佑樘没有说错。

  各地来往北京报水灾的折子堆满了内阁首府的案头。

  相对北地雨水频繁冲毁了郊庙和孝陵黄河有决堤的险情,南方的处境更加危险。

  苏、松、杨三府及浙江大水,溺死三万人,人命如草芥,哀鸿遍野。

  明朝皇帝朱见深被大臣们从深宫中请出,在倾盆大雨中带着大臣和浩浩荡荡的前往京城避难的百姓到天坛祈求上天收回大雨。

  因为大雨香烛燃不起来,三牲祭品也在大雨中被泡的粘软,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祭祀,但朱见深还是尽职尽责的在雨中浇了一天。

  回到皇宫朱见深病倒在宫中前免了三府及浙江二百八十万石的税粮,同时在京城发八十石仓粟安定灾民。

  神教神殿中北宫远坐在上首,身下是何奕柯这个新任护法及神教十位长老还有其他香主。

  屋外大雨不断,屋中灯火不明众人都沉默不语,整个神教神殿里气氛阴沉压抑。

  “通知各地分舵舵主,此次受灾严重的分舵准许他们免去半年红利用于受灾安置,其余灾情不重地区的分舵拿出四十之一的钱粮救济当地灾民。”

  教中有人不明白北宫远的用意,北宫远锐利的眼神扫过大殿众人:

  “平日总被人称之为魔教,如今,要让那些伪君子看看我们这个魔教强于他的地方。”

  座下何奕柯看着北宫远脸色很是不好看,仿佛仅是一晚上北宫远身上的虎魄煞气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而北宫远看上去竟也只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普通人。

  他明明知道是朱佑樘搞的鬼却又无可奈何,他如今已经探测不到虎魄的去向还有什么理由牵制朱佑樘?

  人间百姓的怨念冲撞了天界的屏障,不周山晃动不止,寒暑水迅速升高,仙界灵脉中的危借着寒暑水如同涨潮一般的活动睁开双眼从仙界的灵脉源头走出来。

  长发披扬在身后,下巴很尖,一双眼睛无波无澜消失在不周山。

  与此同时,镇守昆仑南渊的神兽突然发狂,原本以为消失不见的刑天尸身手持开天斧出现在茫茫昆仑同样转瞬即逝。

  朱佑樘房间应龙出现的悄无声息,他看着外面还在下的雨撇嘴:

  “纵然是我也厌恶这样湿啦啦的天气,就不能痛痛快快的下一场雪吗?”

  朱佑樘摊手:“这不是我能做主呢。”

  “你不是号称九方水帝,掌控四界水息吗?”应龙看着朱佑樘似笑非笑。

  朱佑樘纠正应龙:“逐鹿之战后我便只是黄河的河伯。一个手无寸铁的碌碌之辈。”

  应龙冷笑:“你倒是对自己认识的很清楚。”应龙继续说,“我一直不喜欢你,凭什么你得天独厚一出生便地位非凡,我历经千万年历化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被人驱使,至今依旧身不由己。”

  朱佑樘不愿意在这种方面与应龙纠缠不休,在朱佑樘看来一切的收获都需要相应的代价去付出,既然愿意做不屈的灵魂那便不应该畏惧烈火焚身。

  既想人格独立又不愿承担风险这样的好事他从未在谁身上见到过。

  朱佑樘这样想,很明显应龙此番来找朱佑樘的目的也不在此:

  “你将虎魄给我,我回天复命然后向天帝禀告人间的灾情。”

  朱佑樘摇头:“你不是说在北宫远手中吗?尽管去取。”

  应龙冷笑:“那个凡人前些日子体内煞气冲天如今却半点戾气都不漏,眼瞅着那凡人的内伤开始恢复,我还会以为虎魄在他身上吗?”

  朱佑樘扬眉:“我还是那句话,找到便是你的,但实际我从未在人间见过虎魄。”

  一柄白色利剑出现在应龙手中:“别逼我动手。”

  朱佑樘丝毫不在乎:“我如今元神虚弱,无水脉精魂护体,只稍是个厉害些的神仙便能要我的性命,你尽管杀,我想还手都还不了。”

  若朱佑樘同应龙硬碰硬应龙杀朱佑樘在所不惜,可如今朱佑樘说出种话来摆明是在告诉应龙你胜之不武,气的应龙憋红一张脸却又无计可施。

  朱佑樘毕竟从前有帝君的身份,哪里是他轻易诛杀的!

  “那我亲自去挖开那个凡人的肉身去找找到底有没有虎魄。”应龙站起身来,脸上肌肉抖动。

  朱佑樘心中一震装作浑不在意继续激应龙:“应龙好战的名声在四界是响当当的,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私欲对一个普通凡人下狠手,杀便杀,请便。”

  应龙气急甩袖离开。

  朱佑樘静心,察觉应龙是离开了平顶山才松了一口气。

  两日时光转瞬即过,天界无动于衷朱佑樘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他突然想到当年蚩尤请了风伯雨师挫败黄帝,但是黄帝却派出他的女儿献烤干了水患。

  从前在洛阳献来找他被他用结界关了直接送走,朱佑樘想着叹了一口气捏了一个诀请献离开赤水拯救陷在水患的千万百姓。

  献还有一个名字:叫魃。

  献还没有赶来朱佑樘便被北宫远赶走了。

  雨势稍收,朱佑樘在陆不平的注视下登上下山的马车,马车木轮转动的声音咯吱咯吱在山上的石路上留下声音。

  因为思量绿乔同朱佑樘感情深厚特地允许绿乔将朱佑樘送下山崖。

  马车上绿乔还在为朱佑樘添置东西,一双眼睛通红:

  “教主不知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将你送回那吃人的地方,我听青龙堂的人说你母亲根本不得宠,你走后至今还在冷宫勉强度日,你回去怎么活?……”

  朱佑樘一直静静的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色,听到绿乔问他才转过头安慰绿乔:

  “总是要回去的,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朱佑樘话音刚落他看见雨幕中远处路过的一颗古松身上盘踞着一条黑色长蛇,红色的眼珠子盯着他,嘶嘶的吐着信子。

  朱佑樘看着正在将自己体己钱缝在朱佑樘一条腰带中的绿乔心中微暖,轻声说:

  “姑姑,我想睡一会。”

  绿乔慌忙放下针线将朱佑樘的头拢在膝上柔声说:“睡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朱佑樘打了一个哈欠伏在绿乔肩头睡去,元神冲出马车顶盖落在刚才看到的那颗古松上。

  古松上黑色的长蛇扭身一转变成一个身穿黑袍发黑如墨眉心有一点如血红痣的男子。

  朱佑樘皱眉:“伏义,你来人间做什么?”

  伏义黑幽幽的眸子在朱佑樘脸上久久停留:“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妖界回来一群老家伙。”

继续阅读: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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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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