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弘治一朝在政治清明文臣势大的情况下还能有一位权宦也是难得,只是这个权宦并不是怀恩,而是汪直。
官道上尘土飞扬,有人鲜衣怒马一身蟒袍却放着好马不骑专门架了骡车狂赶,身后西厂众多旗校打马追赶,这样浩大的声势惊得官道上一些百姓坐立难安。
定州知州州府内,裴泰坐着,身边胥吏愁眉苦脸的说:“这位祖宗每个月往来这么几趟把咱们定州惊得鸡犬不宁,这样下去恐生民愤啊!”
“这个汪直仗着陛下宠幸他真是嚣张张狂无比……”有人开了骂汪直的头,紧接着便有众多声音冒了出来。
裴泰坐在府衙大堂,静默不语。
他见过汪直的气派,汪直每到一地几十旗校开路,高头大马衣物奢华,当地官员恭敬谄媚异常,汪直的靴子脏了甚至都有人愿意用舌头为他舔干净,在权势面前一切尊严全是烂泥。
众人既厌恶汪直却又羡慕汪直权势。
裴泰听着耳边义愤填膺的话越来越多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身边胥吏:“今日汪公要过定州吗?”
胥吏恭敬:“是。”
裴泰点头:“汪公一路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你们早早下去安排饭食,稍晚些汪公可能回来此用饭。”
胥吏皱眉,怎么连自家大人都要讨好汪直,摇摇头带人退了下去。
果然,到了傍晚汪直的骡车直接停在州府大门口连驿站都不去,身后几十旗校翻身下马。
裴泰带着人迎了出来看见汪直如同第一次在京城周太后的寿宴上见过的那样年轻张扬裴泰的心里高兴的无法言喻,甚至红了脸。
汪直从骡车上下来,抖抖身上的蟒袍,接过身边人递上来擦手的毛巾径直走进府衙,连看裴泰都没有看一眼。
裴泰呆在原地脸更红了。
府衙内外大堂早就已经摆好桌宴,汪直进去看到堂中各种妥当的安置和丰盛的酒菜微微错愕:“州府是谁?”低头看看桌中酒饭随口问。
裴泰这个时候才缓缓走了出来,恭敬行礼:“下官裴泰。”
汪直的眼睛慢慢落在裴泰身上,沉稳安静的书生,一身绿袍,他嘴角的笑越勾越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本公见过你。”
裴泰抬眼,有些欣喜和不敢置信。
汪直指了裴泰对身边东厂众人说:“之前太后娘娘寿宴席间只有他一身绿衣。”这话说的并不好听,再加上汪直气势嚣张已经算有了凌人之态。
裴泰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却也不出声反驳。
汪直这人吃硬不吃软,你比他软他就看不起你当你是寻常之辈,见裴泰不说话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便由人带着直接进入内堂吃饭。
裴泰一个人被汪直撂下神情虽然黯淡却也没有羞愤,安静的站在门外等着汪直吃饭。
裴泰也是两榜进士,读书人的骨气有,却比其他读书人多了几份从容和温和,因为他这个进士是十里八乡的百姓一起供养出来的,没有其他读书人身上的清高。
百姓就是他的父母,所以他的老师总说,南瑾这人只适合地方为官,回了京城这个人也就浪费了。
汪直酒足饭饱后一出门看到门口一直站着的裴泰,裴泰身形挺立一身绿袍穿得俊朗,看到汪直出来竟然又红了脸。
汪直这才细细打量裴泰,怎么看都是个寻常的长得较为好看的年轻官员。
“年纪轻轻就是一州之长前途可嘉。”汪直随便和裴泰说着话,这也是酒足饭饱以后心情好。
裴泰摇头:“只要能为百姓谋福利前途不前途的都不重要。”
汪直冷笑:“这样的官话你不必同本公说,本宫也是见你行事妥当不如荐你回京任职。”
裴泰听了丝毫没有高兴的神情反而脸上多了凝重:“下官谢汪直好意,只是下官不愿意回京。”
汪直起初以为是裴泰和他客套,看了许久也看不出客套的意思,这才微微抬了眼:“怎么?你这一身绿袍穿上瘾了?”
“高官厚禄非下官所爱,造福一方已经是此生心愿。”裴泰缓缓跪倒在地让汪直知道了裴泰的决心。
裴泰跪的后背笔直,年轻的脸上也全是决然,汪直看了裴泰许久冷哼一声挥袖离开去了客房休息。
汪直带着他浩浩荡荡的人离开后,州府内裴泰身边的胥吏凑上前来:“大人,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不为升官那这样讨好汪直又是为了什么。
裴泰没有说话,默默转身离开。
有很多心情根本不能教别人知道。
京城乾清宫弘治皇帝朱佑橖已经娶了国子监张监生的女儿做皇后,夫妻之间感情很好,弘治皇帝整个后宫仅有张皇后一人。
而这位张皇后平日只在后宫呆着鲜少出后宫,朝臣们见不到皇后,只听后宫一些碎嘴的宫人说皇后长的身高树大总喜欢简单的束了头发穿着红衣在宫中行走。
他盘腿坐在炕上看着底下人送上来的弹劾汪直一摞折子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啪的将折子扔在地上。
他对面的张皇后也就是北宫远抬眼看看生气的朱佑橖,适宜蒋琮将东西都捡起来:“汪直能有今天那也是你纵容的。”喝口茶北宫远如今和朱佑橖相处久了反倒不急不躁。
朱佑橖叹口气,他的下颌已经续了淡须,薄薄的一层看上去比以前的样子沉稳了很多:“汪直也是个人才,只是少年得势难免张狂。”
“那怎么办?”北宫远挑眉。
朱佑橖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看了一身简单装扮的北宫远笑的温和:“让他去南京待一段时间压压性子吧。”
北宫远点头,将朱笔和奏本递给朱佑橖。
朱佑橖走进北宫远反手将北宫远抱了,下巴顶在北宫远头顶:“你写吧,我累。”
北宫远一张峻削的脸上溢出笑意,伸出胳膊摸摸朱佑橖的脸然后替他在奏本上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