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屠狗辈2021-08-13 18:094,057

  回到文华殿,西厂的番子已经将文华殿看管起来。

  文华殿外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对汪直说:“这案子交到厂督手中本使也放心,厂督知道娘娘的意思。”说完抱抱拳挺着肚子走了,完全没有把汪直放在眼中的感觉。

  夜色中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汪直看看万通的背影,身边的手下韦瑛凑上来说:

  “这万通也太嚣张了吧。”

  汪直冷笑,这万通以为他是靠万氏出的头,就会给万氏当一辈子的狗。他冲身后一队人马摆摆手:

  “将文华殿看好喽,没有本督的命令谁都不能随便进出!”说完一挥袖子离开,文华殿进都没有进去。

  东宫的人一直守在文华门门口,亲眼见着汪直走了才跑回去禀告朱佑橖。

  被北宫远背回来的朱佑橖正解了外袍坐在床上由李荣给揉按膝盖,药油的味道太冲,寝殿里一股子药味儿。

  “殿下,西厂的厂督汪直已经走了,留下一队西厂的人守着咱们宫。”小太监气喘吁吁跑回来,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说完了还偷偷看看朱佑橖身边一脸冷冰冰的北宫远,看样子是很害怕他。

  朱佑橖坐在床上沉思。

  李荣埋怨皇帝朱见深:

  “都是皇上的亲儿子,当年殿下在贵妃处中毒也没见有这么大阵仗。”

  朱佑橖真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膝盖上的淤青已经逐渐显出,淤青扩的很大,颜色又重,在朱佑橖的腿上显得十分吓人,摸摸李荣的脑袋:

  “不严重,抹完药你们都去休息吧。”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北宫远走上前:

  “你先退下吧”

  李荣看看朱佑橖低头说:“是。”然后走的时候带走了宫里所有宫人。

  朱佑橖不解:“北宫你有话对我说?”

  北宫远将袖子挽置手腕处将朱佑橖两条腿放下床,蹲在朱佑橖面前只说了两个字:

  “我来。”

  朱佑橖好笑,低了头默默的看着北宫远。

  寝殿中灯火昏黄,悠悠的火光慢慢的摇晃着,朱佑橖从侧面看着北宫远如刀戟削过的侧脸,看着他灯下显得分外深邃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抚上北宫远的脸颊摩挲,凑近了笑着说:

  “让你这个大教主给我揉腿是不是有点屈才。”

  北宫远定定的看着朱佑橖含笑的眼睛,许久默默低下头继续给朱佑橖揉腿。

  “到底是什么人给佑杬这个孩子下了毒?”突然朱佑橖反问出口。

  北宫远手一顿,没有说话随即继续为朱佑橖擦药油,有些事情他不愿意骗朱佑橖可又没有到该和朱佑橖挑明的时候。

  “北宫,你今天有事?”朱佑橖看着北宫远问。

  北宫远摇头,站起身来从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又回到床边将朱佑橖的腿放回去,扶着他躺下。

  北宫远说:“你不会有事。”

  朱佑橖笑笑枕在枕头上看向北宫远,一双眼睛慢慢洇出自责:“我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是谁竟然对佑杬那孩子下手,小小年纪,要受这种罪。”

  北宫远说:“我帮你查。”

  朱佑橖笑笑。

  等北宫远吹了灯走出寝宫后朱佑橖缓缓在黑暗中坐起身来,他细细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最近神教的事情很多吗,需要陆不平总是来进宫见北宫远?

  那篮子糕点的确是李荣亲自准备的,到底是李荣的问题,还是糕点送到邵贵妃手中后才发生了变故?

  这宫里谁想除去他?万氏?可朱佑杬也是万氏的筹码……突然朱佑橖微微仰起些头来,嘴中缓缓说:

  “所以佑杬没有死。”

  而这时,身为凡人的朱佑橖自然听不到北宫远此刻离开暖阁出宫的声音。

  朱佑橖被变相的囚禁在文华殿,除了西厂的人谁也不能进来。

  三日后汪直向朱见深递交了一份西厂的调查报告,查明太子朱佑橖的确命人在点心中下毒企图毒害四皇子朱佑杬。这份在事情发生后,汪直一次都没有踏入东宫调查却定下罪状的奏报引起文官们的反弹。

  朝堂上商辂指着汪直的鼻子骂:

  “小人!无耻佞幸!”

  “五年前雨水不决是太子祭天感动上天降下神光,太子是上天选中的储君怎么会做此等残毒之事!”

  “朝中正是因为你这样的害群之马才会变得乌烟瘴气!”

  ……

  “然后呢?”朱佑橖笑着问李荣。

  李荣站在朱佑橖身边向朱佑橖分享着今日上午奉天殿中发生的一切。

  李荣幽幽叹口气:

  “然后阁老请皇上要让刑部和大理寺共同与西厂处理这事。”

  朱佑橖笑:“东厂和锦衣卫一定不同意。”

  李荣点头。

  北宫远大清早便已经出宫去了至今没有回来,朱佑橖坐在宫殿外晒太阳,如今不用上课自然也摆脱了刘健那多的吓人的作业,他的眼前是文华殿的一些小宫女在踢毽子,颜色墨绿油亮的大公鸡的尾毛扎的毽子在太阳底下飞来飞去。

  李荣正要再和朱佑橖说什么突然闭上嘴。

  文华门门口两名西厂番子远远的看见汪直向这边走来,连忙行礼:

  “厂督。”

  汪直摆摆手带着两个亲随穿过文华门,远远看着威风凛凛。

  汪直走到朱佑橖面前跪下行礼:

  “臣叩见太子殿下。”

  朱佑橖站起身来,看着汪直,五年前他初回皇宫第一次在朱见深的宫中见到汪直,汪直还只是一个有些野心的小太监,如今却也成长了朝中权宦。

  “平身吧。”

  汪直站起身来视线在宫殿周围扫视一圈,最后薄唇缓缓吐出:“殿下真是心宽的很。”

  朱佑橖请汪直坐在他身边,有宫女为汪直奉上茶,汪直刚捧上茶听见朱佑橖缓缓说:

  “三人成虎,孤除了坐以待毙又有何法?”

  汪直手一顿,他怎么在朱佑橖的话中听出讽刺?他明明是在按照东宫的意思办事啊,他抬头看向朱佑橖,冷淡的眼神中透出不解。

  朱佑橖敏锐的捕捉到汪直的情绪变化,伸了手,李荣温顺垂头带着所有宫人退下去,留下空白的场地给朱佑橖和汪直谈话。

  汪直说:

  “还未过河太子便要装傻拆桥吗?”

  朱佑橖皱起眉来:

  “厂督何意?”

  汪直冷笑:

  “太子殿下在朝受朝臣爱戴,在民间又得民心,在野又有明教做为依仗,在皇上想要废太子时自然不会甘心任由皇上摆布。”

  朱佑橖心中一震,他震惊的不是汪直知道明教,而是汪直竟然理直气壮的认为他不甘心只将位置局限于太子。

  是谁给了汪直这种自信?

  朱佑橖冷冷的说:“这又是西厂给孤扣得新帽子吗?”

  汪直看着朱佑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朱佑橖不解的表情完全不是作伪:

  “有什么不明白您就去问问你身边的……”

  “殿下!”汪直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

  朱佑橖回头看去北宫远从文华殿后集贤殿的方向缓缓走来,北宫远回来了。

  朱佑橖不由的柔和了神色,嘴角扬起,正要说什么脑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整个人恍然大悟,心开始越坠越沉。

  北宫远紧绷着脸向朱佑橖点点头说:“殿下,该用午膳了。”

  朱佑橖看向汪直,只听北宫远说:

  “厂督,殿下就不留你下来用饭了。”

  汪直将视线长长的放在北宫远身上,眼神嘲讽,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扭头离开。

  朱佑橖看着汪直离开的背影离开很久后才回过身子笑着对北宫远说:

  “走吧。”

  朱佑橖率先走在前面,北宫远破天荒的慢了朱佑橖半步。

  过了一会北宫远在朱佑橖身后问:

  “汪直同你说了什么?”

  朱佑橖瞳孔微动,然后若无其事的说:

  “只是问了些案子里的细节,估摸着因为今日文臣闹腾了他才来文华殿摆个样子。”

  北宫远脚步一顿,原本不好看的神色因为朱佑橖的话更加难看。

  朱佑橖停下脚步,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握紧成拳,北宫远不会害他,北宫远不会做出毒害幼子这种事情,心情定定朱佑橖回头笑着对北宫远说:

  “走吧。”

  北宫远看见朱佑橖停下脚步,脸色稍缓,等听到朱佑橖和他说的话后脸色又冷硬起来。

  午饭后朱佑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将李荣叫道身边嘱咐:

  ”将这封信挑个机会送给西厂汪直。“

  李荣看着朱佑橖凝重的表情一时觉得有些意外:

  ”可要告知张公?“

  朱佑橖一顿,随即说:

  ”说不说都无妨,你自己做主吧。另外,寻个机会去通天观留句话,让神使回来后务必先来东宫。“

  李荣听着朱佑橖提起北宫远的那种感觉让他不敢犹豫,直接点头,还赶紧说着:

  “此事我一定不会让张公知道。”

  朱佑橖笑笑摸摸李荣的脑袋。

  半个月前危陪李胜回了平定州老家祭祖,如今身边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李荣走后朱佑橖靠在靠枕上,阳光透过窗户彻头彻尾的洒在他身上,正是夏日可他还是觉得冷。

  宫外汪直内宅中汪直一拍桌子皱起眉头:

  “是你说要合作,如今太子却什么都不知情。”

  身边北宫远捧起茶盏吹散嘴边茶叶,只听汪直继续说:

  “真正打动我的条件只有太子,如果只是单纯明教的话请恕汪某直接送客了。”

  北宫远抬头:

  “汪公可知太子性情?”

  汪直不明白北宫远的意思:

  “纯孝仁厚之人。”

  北宫远笑,眼角凌厉稍缓:

  “如你所说,那太子会做出兵变之事吗?不如我们直接将一切做好拱太子上位,到时候他这个皇帝不当也要当。”

  汪直正要说什么只见北宫远站起来继续说:

  “兵变之时也不需要汪公做什么,只要装作不知便可,届时,逆臣、乱兵、佞臣全由我们杀。”血腥气打北宫远的眼中溢出,阴森森的散了整个屋子。

  汪直从小宫中长大,年少掌权如今做了西厂厂督也年仅十七,他纵然再懂宫墙阴私,都不及北宫远实打实掌权多年杀人无数带出来戾气,被北宫远的几句话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他问:

  “你图什么?”

  北宫远离远了些又坐在椅子上,缓缓告诉汪直一个秘密:

  “汪公可知,太子从小在我平顶山长大。”

  汪直站在桌前因为回来的着急身上的蟒袍都没有换,掌心成爪在桌面上狠狠抓着茶盏,他心中惊涛骇浪,扶持一个傀儡做皇帝这就是北宫远的目的?

  乾清宫灯火明亮,朱见深面前跪着一个看上去已经花甲之年的老者,这个老者同其他普通人有一点不同就是,他的下颌上没有胡子。

  朱见深想着白日万氏同他说的话,犹豫着对面前的怀恩说:

  “太子失德,这储君再做下去怕是要被万民耻笑了。”

  怀恩装傻:

  “民间对太子赞誉极盛啊。”

  朱见深冷笑:

  “什么赞誉极盛,是有人在替他妖言惑众吧。”

  朱见深的话吓了怀恩一跳,什么时候皇帝已经对太子有这样深的成见:

  “陛下,太子是您的儿子他什么性情您还不了解,当年皇上初见太子是多么高兴。”怀恩跟在朱见深身边多年知道朱见深什么性格,你越是和他强硬越是适得其反。

  朱见深随着怀恩的话想起刚见朱佑橖的时候,小小的孩子扑在他的怀里,叹了口气:

  “起初还好,是朕没有教好他。”

  怀恩扣头:

  “陛下,储君之位关系社稷江山,岂能说换就换,更何况西厂的结果还没有下来……”话没有说完就被朱见深打断。

  朱见深站在案前,原本望着书案上他已经草拟好废弃太子的圣旨视线转回怀恩身上,他缓缓的说:

  “怀恩,你宣宗在位时进宫,你应当知道太子不得皇帝宠爱终究是祸患。”

  怀恩听着朱见深的话,朱见深做皇帝以来所作所为全都在怀恩眼中,如今废立太子不因社稷江山为重却是以个人喜好,怀恩鼻子微酸,却是失望的厉害。

  他说:

  “臣只知道废立太子全在太子品性不在陛下喜好。”

  朱见深一拍桌子骂:

  “怀恩你放肆!”

  “怀恩,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不是没人做!你这圣旨到底拟不拟?”

  怀恩眼神坚定一个头长磕到底:

  “宁死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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