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晨风从一晚上没有关的窗户内,吹进来带着嗖嗖的冷意,绿乔起身命人关了窗户披了件外袍走到另一头朱佑樘的卧房内。
朱佑樘已经醒了,掀开床帷望着开着的窗外叶子黄的更明显的凌霄花发呆。
绿乔将朱佑樘抱下床,为朱佑樘穿好衣服。她掖紧朱佑樘的衣襟,蹲下身子看着朱佑樘认真的说:
“你也不小了,平日里就在屋中用功看书,若无聊便去找童家小少爷玩耍,教主近来心情不好,万不可跑去教主的院子明白吗?”绿乔叮嘱的仔细,心中实在没有准头,近些日子北宫院子中送出去的尸体不是一具两具,她实在不敢让朱佑樘去触这个霉头。
朱佑樘乖巧点头。
绿乔站起身来摸摸朱佑樘的头顶,她自己没有孩子是把朱佑樘当做自己的孩子疼:
“那姑姑去侍候教主了,你有什么事悄悄地命小音传话给我。”
朱佑樘点头。
吃过早饭,朱佑樘坐在自己的屋子的书桌前用镇纸压了纸,正要完成绿乔留的功课写几个大字,童照临带着身边的小跟班来寻朱佑樘,隔着窗子童照临对这朱佑樘喊:
“几个长老伯伯送了我几把波斯弯刀,走,去我哪儿看刀去。”
朱佑樘微微叹口气,他如今这身子每天可不就剩玩儿了吗!被动的被童照临扯了回沈北洋的住处。
童照临虽然聪明伶俐,可到底是小孩子傻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朱佑樘的不情愿,一心想要炫耀自己的刀,一边拉朱佑樘一边噘嘴:“你快点儿!”
童照临是沈北洋的长孙,这个长孙平日都和沈北洋住在一处,来到沈北洋的住处童照临直接把朱佑樘往沈北洋的屋里带,朱佑樘刚把脚迈进客厅,抬眼看清客厅的一个人后眼中显出一丝慌乱,迈进去的腿急忙撤回来转身便要离开。
北宫远正在客厅和沈北洋喝酒,沈北洋八十高龄说起话来依旧声如洪钟:
“北宫兄弟,来来,再喝一杯,这早饭啊没有酒就吃的忒没滋味……”
北宫远一边和沈北洋说话,一边警惕的看到一个蓝色袍角在门口撤走,北宫远听到门外童照临问朱佑樘:“你怎么出来了?”
朱佑樘:“我突然想到我的功课我还没有完成。”
童照临那傻小子不依不饶:“你连私塾都不上那来的功课?”
……
童照临扯着朱佑樘不让走,他们之间说的话被北宫远一字不落的收到耳朵里,他执起酒杯淡淡的说:“这小子时常来你这里?”
沈北洋看着傻大憨粗关键时刻一点也不马虎,两个人都是武林高手,门外那点儿小动静能逃得过谁的耳朵,明明知道北宫远问的是谁还偏偏装作不知道:
“童童一直和老哥住在一起啊。”
北宫远冷笑仰头将酒水灌进喉咙:“装什么傻。”
沈北洋嘿嘿笑为北宫远添了酒:“小孩子怪可怜的从小没爹没娘,后来沐……又不在了,现在就绿乔一个人管着,都七岁了连书也没地方读……”
“你怎么知道他没爹没娘?”北宫远侧脸反问,侧脸的肉仿佛比从前更少了显得颧骨很高。
沈北洋装傻嘿嘿笑。
北宫远嫌用酒杯喝的不尽兴,直接搬了坛子仰头倾酒好不豪爽。
沈北洋却是看的暗暗皱眉:“北宫兄弟你身上还有伤,这小酒怡情,大酒可就伤身了。”
北宫远不加理会,许久,他放下酒坛望向门外石板路,又是许久沈北洋听到北宫远说:
“让他和照临一同读书吧。”
沈北洋诶的笑出声来。
北宫远视线转回到桌面上冷冰冰的说:“出来!”
朱佑樘和童照临两个人怯怯的从门后走出。
北宫远不愿意看朱佑樘:“你都听见了吗?”
朱佑樘也瞥开目光视线牢牢钉在地面上:“是,教主。”
朱佑樘的称呼让北宫远手中酒杯啪啪低低的裂出数条裂缝,仿佛昨日还有人在耳边问他:那不知你我谁是父谁是母?
北宫远双目瞬间通红,周身戾气暴长,低声吼:“滚!”
朱佑樘看了北宫远紧绷的侧脸敛了眼眸退下。
朱佑樘近日亦心身疲倦,明明只是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可他疲倦的却如同轮回了一场。前尘往事难以斩断,朱佑樘在路上苦笑,这就是为人的艰辛之处。
北宫远走后童照临依偎进沈北洋的怀里侧了头一脸懊恼:“爷爷,我今早没有将朱佑樘留下你不会怪我吧?”
沈北洋摸着童照临的头笑眯眯的说:“没事,已经够了。”
从沈北洋住处出来的北宫远,周身戾气眼底暗涌久久难以消去,体内内功到处乱窜的痛楚让北宫远更加暴躁,自沐听雨死后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痊愈的内伤更加严重,如今武功不进反退。
纵身在空中腾跃,双拳越握越紧北宫远面目狰狞,他想杀人!紧绷着脸像一头野兽一般眼睛在地面快速搜索,一个个教众的身影钻进他眼中又被他强制着自己放过去,心中渴望着血腥味的力量让他神识越来越模糊,收了袖子,落在一座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的院子的花园中。
凌霄花丛中一抹红色看似静静伫立实际是在体内的戾气做抗争。
“教主?”有教众巡视院子看到北宫远的身影。
北宫远眼中红光闪现,嘴角勾起扭身五指成爪将那名教众掐在掌心,只束了一半的头发在风中微动,掌心中的教众吓得战栗,颤声:“教主……”话未说完他的视线中鲜血喷涌,左臂被北宫远生生扯下,尖锐的嚎叫声响彻天际。
北宫远双眼痴迷的看着鲜血喷涌而出的样子,沾满鲜血的手穿教众心脏而过,那名教众立刻毙命。
鲜血喷溅到北宫远的脸上,从前仅是凌厉的容色如今已经变得狰狞,他将那具残破的身体随意丢在一旁,躁动的心似乎也因为滚烫血水的冲刷而变得宁静,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双手,抬眸间突然呆在原地,指尖动作停滞。
朱佑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北宫远对面,看着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眸中满是痛色。
北宫远看着朱佑樘的眼神心头微颤,这样的眼神他太过熟悉,熟悉的甚至以为是错觉,缓缓走近朱佑樘,带着血的手指掐上朱佑樘细弱的脖子拎起,掌心使劲,眼中冰冷彻骨:“本座送你去寻你师傅。”
“啪”的一声,一个小小的掌印狠狠抽在北宫远脸上,北宫远歪了脸一脸震惊。
朱佑樘纵然被掐着脖子依旧可以用手掰开北宫远掐着他的脖子,轻轻落在地上:
“清醒没有?”
“沐听雨已经死了!被你烧成灰了!你再恨也没用,他已经没有了!你却要活着!”朱佑樘收起一开始的愤怒和其他说不清的感情,平淡的为北宫远陈述事实。
“你的野心呢?你的抱负呢?你甘心看着那碌碌无为的皇帝占据皇位?去争去抢啊!”朱佑樘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对北宫远这样说。
……
沈北洋院子的客厅中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时不时进行意见交换。
冯镜轩坐在沈北洋对面,伸手亲自为沈北洋空了的杯子添了茶水:“沈大哥,自沐兄弟走后这教中护法一职一直空着,教主也在休养甚少处理教务,你看是不是从妥当的长老中再选一个进来?”
沈北洋想着有些拿不定主意:“这神教原本是没有护法的,是因为沐兄弟才添了这么一个职位,如今他不在了我们不知道教主心中是什么想法也不好枉加揣测。”
王成点头:“沈大哥你是青龙堂堂主,又和教主有过命的交情,要不你在教主面前问问教主的意思?”
沈北洋哈哈笑出声来抚着下颌胡子笑:“冯镜轩兄弟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所以才这般急切?”
冯镜轩也不扭捏坦然承认:“兄弟我实在近些日子太忙,想着有了护法或许我还能省心些,欣欣也有喜了,我得拿出时间多陪陪她。”
沈北洋也不介意:“说吧,是谁人?”
“冀中的何奕柯。”
沈北洋对此人还有些印象,皱了眉反问:“是个文人?”
冯镜轩笑:“沈大哥可是看不起文人?这位何奕柯可了不得,为人及有手段。”
沈北洋点点头:“挑个时候让他来见见我吧,不过,老沈这关好过,教主那里可就难说了。”
冯镜轩胸有成竹:“放心,教主绝对中意?”
沈北洋不解。
冯镜轩还卖关子:“待你见到本人便知道了。”
平顶山西面的药炉中,陆不平坐在密室的地面上四周堆满了被做了翻阅记号的医书古籍。
密室中点了三盏大灯,陆不平席地而坐一头白发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北宫远近些日子的行为让陆不平有些担忧,若说是心神重创后的性情大变倒也能理解,但陆不平担心的却是北宫远自从练了《魔教心法正本》后一直不好的内伤。
《魔教心法》传到北宫远手中时便已经残缺不全,其中有很多功法玄妙难解,若是北宫远练错方向便是极为凶险的事,陆不平翻阅着历年来搜集上的医书古本,想从中找到彻底治好北宫远身体的妥善办法。
密室里阴湿寒冷,或许是青石板铺成的地板寒气透过陆不平薄薄的衣衫,丝丝缕缕的渗净陆不平的骨缝让陆不平整个身子越缩越紧。
“咳咳……”安静的密室中是陆不平时不时的轻咳声。
三日后教众十位长老五位堂主聚齐神教神殿。
沈北洋率先出来推举护法人选。
北宫远一如冯镜轩所料保留了护法这个职位。
“沈堂主觉得谁人合适做我神教的新护法?”
沈北洋看看不远处的冯镜轩:“冀中分舵舵主何奕柯。”
只是个北宫远没有留意过得名字:“命他上来。”
一直惴惴不安的冯镜轩听到此话松了一口气,只要北宫远肯见何奕柯此人,那此人一定可以留在神教。
殿中负责通传的教众传出去话,一个人身穿竹青色袍子的高大男人背光缓缓走进神教神殿。
坐在神教神殿一直混不在意众人的北宫远蓦然抬头,看着逆光而行进来的那人,瞬间眼神仿佛被钉在那人身上,一瞬不瞬,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光看那人神态,北宫远心都仿佛被攥紧,一直小心留意着殿上北宫远神态的冯镜轩笑了,他这次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