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屠狗辈2021-08-13 15:413,139

  三日后,神教神殿公开审判叛徒沐听雨和白虎堂堂主,及其他被任袅袅买通的其他魔教众人。

  白虎堂堂主及其他人枭首示众,唯独沐听雨,北宫远亲自下令:

  “挫骨扬灰。”

  行刑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站在神教神殿阶上的北宫远仿佛闻到了后山三角梅的香气,可如今早已经过了三角梅盛开的季节。

  神教神殿前万名教众站满广场,神教十名长老十名堂主站在北宫远下首齐齐观看朱佑樘行刑。

  冯镜轩为朱佑樘端上一碗酒,眼波隐隐有泪光,最后也只能颤声说:“兄弟,一路好走。”

  朱佑樘侧头喝了酒,嘴唇微动想要同冯镜轩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口气。

  冯镜轩退开后刑堂的铡刀开始从朱佑樘的断腿处扎下,白骨森森,和了血肉染红了神教神殿前汉白玉的广场。

  北宫远站在高阶上亲眼看着朱佑樘下半身被斩断,他看着朱佑樘至始至终都在笑着,就像初在平顶山后山相遇那次那样笑着。

  阳光下朱佑樘缓缓扭头看向已经快要躲在人后的北宫远,嘴唇微动:

  别哭,我走了。

  北宫远双目蓦然睁大周身的痛楚迅速蔓延开来,在众人的惊讶下飞身出去抱住朱佑樘残破的身子。

  他听见有教众小心翼翼的说:“教主,他死了。”

  北宫远抱着朱佑樘仰了头看向湛蓝天际,喉结滚动,双眼模糊。

  夜晚,北宫远院子游廊上,侍女们捧着一盆一盆的血水急匆匆的来回往返,夏去秋来,游廊外面高大的凌霄花叶子已经微微泛了黄,但在浓重的夜色下却是漆黑一片。

  绿乔站在北宫远门口,时不时在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合之际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中,接过装满血水的盆,再将干净的水递进去。

  周而复始,直到房中端出来的水变得干净为止。

  绿乔在最后跪倒在房门外泣不成声:“教主,您歇歇吧。”

  里面至始至终没有人应答她。

  房中一片漆黑,连灯都不点,北宫远安静的坐在床边,床上躺着朱佑樘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身体,纵然已经残缺却依旧穿着干净体面。

  “我说要将你挫骨扬灰的……”北宫远声音淡淡,手指却颤抖着握上朱佑樘已经冰冷的手,暗夜里双目血红“明天我便将你烧了……一了百了!”北宫远的手指上满是血迹,衣服依旧破烂不堪血迹斑斑,胸前的伤口自动止了血,结痂的血水同衣物黏在一起。

  低垂了头,抓着朱佑樘的手慢慢攥紧,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几番咬牙,还是有水滴一滴一滴的砸在大腿的衣袍上,洇湿了衣衫。

  许久,他慢慢张开手撑在眼前,嘴角越扬越大,笑声越来越大,可眼中的泪水越越来越狠:“沐听雨,你做得好!竟比我还狠!”

  床上的朱佑樘安详的紧闭双眼,俊朗的面容一如往昔,仿佛只要睁开眼便能如同从前那般,在早晨醒来对北宫远低低的说声:“天色还早,你再多睡些。”然后默默起身穿了衣物,出去亲自为北宫远准备早上的膳食。

  云端上朱佑樘苍衣墨发,他久久停留在北宫远屋顶上空向下探看,细看之下双眸中的冰蓝流光竟也染了痛楚。

  他以仙身受凡间千刀万剐之苦,偿还因他私心而无端死于非命的公孙弘和任袅袅二人的怨报,可他竟还觉得欠北宫远良多。

  第二天清晨,从北宫远房中抬出神教前护法沐听雨的尸身,由教众送往后崖焚烧,冯镜轩和沈北洋亲手为沐听雨点燃身下火堆,至始至终北宫远未曾路面。

  朱佑樘在清晨的鸟鸣声中缓缓睁开眼,抬起手来已经是一双七岁幼童的双手,。

  缓缓下了床推开窗户,遥遥窥见后山有青烟袅袅升起,朱佑樘听见院子中有侍女小厮们轻声交谈:

  “瞧见了吗?那是在烧沐护法呢?”

  “怪可惜了的,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

  “谁让他背叛教主呢……”

  朱佑樘不愿意在听下去正要缓缓关窗,手下动作一停他的视线里是远处神教神殿檐顶上有一抹红色身影朝着后山的青烟静静负手伫立,红色衣袍在风中飞扬飘动。

  不知怎的朱佑樘心口绞痛皱紧了眉毛。

  晚间绿乔来给他送饭才发现朱佑樘发了烧,急急忙忙叫了陆不平过来。

  陆不平看到朱佑樘生病完全不着急:“救她做什么,他师父沐听雨都死了,教主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他。师徒两个死了倒干净。”

  小皇子这具身体一直由绿乔养着,绿乔自是对小皇子感情深厚,听说陆不平不愿意治朱佑樘首先不愿意:“小公子是死是活,在教主没发话前谁能做的了主?”

  陆不平不愿意和护崽子的母老虎争吵,写了药方递给绿乔:“三碗水煎一碗水,早晚两服。”说完看看朱佑樘闭眼沉睡的样子满脸忧色。

  绿乔知道陆不平不是拎不起大事的人,低低问:“教主那里怎么样了?”

  陆不平摇头,北宫远的病情他本不应该同别人说,可他也是在关心则乱,心中忧愁想找个人分担:“武功反噬,内伤很重,又中了沐听雨那小人一剑……”陆不平言尽于此,其余两人都能猜到。

  一时间屋中寂静无声,陆不平与绿乔两人相对无话。

  许久,绿乔咬牙:“让教主修养吧,神教这么大家业我不信养不好教主一个人的身体。”

  陆不平叹口气。

  被身体痛楚左右的朱佑樘梦中光怪陆离。

  他梦到有人问他:何为天地大道?他说:万物生生不息不死不灭。

  又有人问他:何为人道?他说:五帝治世不偏不倚。

  又有人问他:那你呢?他说:我什么我?

  那人还是在不停地问他:那你呢?那你呢?那你呢?……

  朱佑樘面色越来越苍白竟似被人扼住咽喉,满脑子都是:那你呢?那你呢?

  北宫远杀了任百川及公孙弘的消息迅速传遍武林,武林正道一时被北宫远强硬的手段镇服,神教风头一时无两。

  武当冲虚道人满面忧色对门中弟子说:“公孙兄弟惨遭北宫远毒手,我正道又损失一助力,魔道如此强势,怕是今后我辈不得好过了。”

  少林寺干脆紧闭寺门不论大事小事全都不招惹。

  不知不觉秋意渐深,山上凉意更甚,北宫远身上伤还未好却敞了衣物睡在廊外榻上。

  身边有侍女轻轻上前为他添茶,鲜嫩的手指碰到滚烫的铜壶,失手打翻了茶碗,吓得跪倒在地。

  紧闭双眼的北宫远一动不动。

  绿乔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怎么做事……”

  话未说完见北宫远微微抬了手双眼依旧紧闭连忙闭口不言。

  她只听北宫远淡淡说:“拖下去,斩断双手丢下崖底。”

  侍女一脸惊恐看向绿乔,然后对着北宫远哭泣扣头:“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绿乔一脸震惊,她忍住想要后退的脚步,闭了眼挥手示意教众上前拖走如花似玉的小侍女。

  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延续一路,凡是听得到人纷纷皱眉,唯独北宫远扬起了唇角,神色享受。

  绿乔开始害怕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绿乔院子里的朱佑樘除了绿乔外无人过问。

  山上同龄孩子仅有沈北洋的孙子,朱佑樘从沈北洋院子里出来发现,十几个力夫两人一组抬着五六个硕大的酒缸送进仓库。

  他以前从来不记得神教有如此大的用酒量。

  “教主就喜欢喝你们这陈年的女儿红……”仓库外北宫远身边的小厮一边给力夫赏钱一边冲送来酒的管事笑着说。

  管事点头哈腰:“别的不敢说,说起这女儿红我家的绝对最地道。”

  ……

  朱佑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突然一双手不出朱佑樘所料的摸在他的头顶,冯镜轩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朱佑樘无精打采的回答:“我来寻照临玩儿。”童照临是沈北洋的孙子。

  冯镜轩应了一声顿了顿温声说:“你是沐兄弟的徒弟,既然他不在了我也会代他照顾好你,若是有事去我院里找我。”

  朱佑樘心中一暖,点了头。

  冯镜轩叹口气看着不远处仓库的动静声音低沉,竟似喃喃:“我虽不知他从前那般做的目的,我却是知道他害了教主。”

  朱佑樘双目瞬间睁大,脸色苍白,半晌缓不过劲来。

  他,害了教主?

  他,害了,北宫?

  “任百川党羽被连根拔除,正道收到重创,教主天下间再无敌手怎么能是害了教主?”朱佑樘扭头反问冯镜轩,眼神凌乱。

  冯镜轩笑:“难道人活在世上竟有权势便够了吗?那要心做什么?何不取了呢?……”说完冯镜轩一顿,轻笑着摇头:“我和你一个小孩子说什么大道理。”说完摸摸朱佑樘的脖子。

  “好了,你去玩儿吧。”

  朱佑樘快速逃离,他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冯镜轩的话:“那要心做什么?何不取了呢?”……

  回到自己的院子跌坐在地上,伸手捂上双眼:到最后,没心的人竟是他自己。

  真是,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山间夜风刺脸,每到夜晚平顶山后崖总会有一个人拎了酒壶久久伫立,一站便是一夜。

  是不是终有一天,还会有一个名叫沐听雨的男子,在晨光中张开双臂,拥抱清晨初日的温暖?

继续阅读:第三十八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吾皇万岁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