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很快进入地面。
作为长期霸占着囚室里唯一一块干燥区域的狱霸,“鼠巨魔”心底里或许还残存着那么点对污秽的厌弃,手脚间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束缚。
而李知涯早已不管不顾。拼死也要把这杂种弄断气!
搏斗中,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左脚有几根脚趾因一次次发力猛蹬而扭曲、错位。
钻心的剧痛猛地刺穿肾上腺素的屏障,提醒他身体的极限。
但他同时也看到,身下这狱霸那双细小的眼睛里,第一次闪出了惊恐——
这种货色,估计从小到大只揍别人,还没正经尝过被人往死里揍的滋味。
气势赢了!
李知涯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个判断。
这种时候,退一步就是死,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他忍着脚趾脱臼的剧痛,腰腹猛地发力,找到一个间隙,双腿自后如同铁钳般死死锁住“鼠巨魔”的腰部。
随后便腾出双手,用手肘对着那颗硕大的脑袋猛击下去!
砰!砰!砰!
狱霸慌忙用双臂护住头脸。
李知涯就一下接着一下,机械地、狂暴地砸击他的手臂和格挡的空隙。
骨头磕碰骨头的声音令人血脉偾张。
旁边那两个瘦小的跟班试图帮忙,尖叫着用光脚踢踹李知涯的头脸和肋骨。
好在他们力气不大,又没穿鞋,除了增添几分混乱和烦躁,并未造成真正的重创。
李知涯全然不理。
心想:等解决了这个,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俩!
在他不知第几次的沉重肘击下,“鼠巨魔”格挡的双臂终于无力地耷拉下去。
破绽!
李知涯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手臂猛地前探,从对方颈侧穿过,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全身重量向后倒去——
标准的裸绞!
“呃……嗬……”
“鼠巨魔”的喉咙里发出窒息的、绝望的怪响。
他眼球开始外凸,脸色由红变紫,徒劳地用手抓挠着李知涯铁箍般的手臂。
周围看热闹的囚犯们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竟然开始齐声喊着某种混乱而兴奋的拍子,像是在给这致命的角斗助兴。
李知涯双目赤红,手臂肌肉暴凸,没有丝毫松动。
直到感觉臂弯里的身体彻底软下去,生命的挣扎完全停止,他又死死绞了足有三分钟,才缓缓松开手。
“鼠巨魔”烂泥般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李知涯踉跄着站起身,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汗水、血水、污垢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四根脱臼脚趾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那两个刚才还助纣为虐的小弟,脸色煞白,畏怯地向后缩去,试图躲进人群里。
但此刻,同囚室的犯人们看待李知涯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甚至是一丝快意的复杂情绪。
不知道谁先动的手,那两个想溜的小弟被囚犯们推搡着,巴掌噼里啪啦地冲着他们的脑袋招呼过去。
“新王登基”总需要祭品。
李知涯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两人,然后抬起仍在滴血的右手,在颈间虚划了一下。
根本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压抑已久的囚犯们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拥而上,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那两个倒霉蛋身上,很快就将他们淹没了。
积攒已久的怨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直到这时,监狱守卫刺耳的口哨声才姗姗来迟地响起。
棍棒猛烈敲打栅栏的声音伴随着粗野的呵骂。
骚动被强行镇压下去。
犯人们熟练地抱头蹲到墙根。
几个守卫冲进囚室,看着站在三具尸体中间、满身污垢脓血、呼着白气如同凶兽的李知涯,脸上均露出惊愕甚至是一丝畏惧的神情。
李知涯喘匀了气,抬起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
他心里没有半点畏惧,只剩下彻彻底底的狠厉。
他不管这些西巴尼亚人听不听得懂,吼道:“这几个杂种,是我打死的!”
尔后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继续吼道,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真想拿下我……”
说着,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狰狞,“你们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出乎意料,预想中的棍棒和锁链并没有立刻加身。
那几个守卫看着他这副从血污地狱里爬出来的模样,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竟流露出几分忌惮。
他们只是骂骂咧咧地驱散开其他囚犯,动作粗暴但效率极高地将三具尸体拖了出去。
血污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暗红的痕迹。
然后,两个守卫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李知涯。
他没有——也没有余力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拖离了这间恶臭的囚室。
他被扔进了一间单人牢房。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这单间倒是比之前那粪坑般的通铺“干净”不少,至少没有满地蠕动的污秽和挤成一堆的活人。
但代价是极致的逼仄,人躺在中间转个身都困难。
四壁和低矮的天花板爬满了厚厚的、色彩斑斓的霉斑,绿的黑的灰的白的,层层叠叠,像某种活物的诡异苔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石头本身的阴冷潮气,吸进肺里沉甸甸的,让人产生一种正在缓慢窒息的错觉。
而先前搏斗留下的伤口,在接触了秽物后,开始报复性地发作。
一道道被石片划开的口子边缘红肿发烫,深处则流出浑浊的黄脓,散发着不祥的甜腥气。
疼痛不再是尖锐的刺激,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嗡嗡作响的灼热和搏动,深深嵌进骨头里。
高烧很快袭来,迅猛得如同岷埠的暴雨。
冷热交替的激颤让他牙齿格格作响,视野里的霉斑开始旋转、蠕动,幻化成光怪陆离的图案。
他蜷缩在石地上,意识在沸腾的脑浆里浮沉。
走马灯似的幻影不受控制地闪现——
钟露慈捣药时低垂的眉眼。
耿异咧着嘴傻笑的样子。
吴振湘沉默的烟斗。
净石诡异的微光。
琼雯那双看似柔媚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最后定格在“鼠巨魔”外凸的、死鱼般的眼球上。
也许死了倒干净。
一个念头诱惑地飘过。
意识仿佛真的轻飘飘地脱离开这具破烂痛苦的皮囊,悬浮在囚室顶上,冷漠地俯视着地上那团蜷缩的、颤抖的、散发着臭气的存在。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几根脱臼的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