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五步……
四步……
三步……
林仲虎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狞笑。
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将李知涯押解回京,升官发财的景象。
就在李知涯距离林仲虎仅有两步之遥,林仲虎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箍着钟露慈的手臂也略微松懈了半分,准备伸手去抓李知涯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李知涯右手突然再度拔铳,左脚同时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骤然发力前冲!
不是冲向林仲虎,而是侧身撞向被挟持的钟露慈!
这一切发生得虽快,但仍在林仲虎反应速度之内。
只不过在他看来用意不明,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而等他理解其目的时,早就迟了——
“露慈,低头!”李知涯的低吼与动作同步!
钟露慈闻声想也不想,猛地蹲下身去!
“砰砰砰砰砰!”
火铳五连,转轮膛前后喷出的火光与烟尘瞬间将整个栈桥笼罩,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硝烟尚未散尽,李知涯右臂仍保持着射击后的微颤。
五声铳响余音还在海面上回荡,栈桥上已横陈三具厂卫尸首,另有两人负伤倒地。
兵马司众人见把总夫人脱险,立刻如潮水般涌上栈桥。
数名精锐迅速制住右肩中弹、血流不止的崔卓华。
其余厂卫见长官被擒,纷纷弃械投降。
李知涯的目光越过混乱人群,落在蜷缩在地的林仲虎身上。
这一铳正中其腹部,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涌出,那双眼里燃烧着愤怒与不甘的火焰。
“相公……”钟露慈轻唤李知涯一声。
她虽惊魂未定,却已恢复医者本能,欲上前查看伤者。
李知涯轻轻按住妻子手臂,自己迈步上前,蹲在林仲虎身旁。
“其实……”李知涯声音压得极低,“当年在愿花仓,射伤你眼睛的人,就是我。”
林仲虎身躯猛然一颤,两眼圆睁,喉间发出嗬嗬声响,却因剧痛说不出完整字句。
他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交织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李知涯注视着这张扭曲的面孔,心头掠过一丝恻隐。
但想起方才此人挟持露慈、威逼自己的嚣张模样,那点歉疚便如被海风吹散的薄雾。
他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抱歉,当时我也没办法。”
林仲虎的独眼死死瞪着李知涯,瞳孔中的光芒逐渐涣散,最终归于沉寂。
李知涯缓缓起身,与妻子对视一眼。
虽成功营救,歼灭强敌,心头却无预期中的畅快。
反而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压着。
钟露慈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情绪。
她轻轻挽上他的胳膊,指尖在他臂弯处稍作停留。
这个简单的动作,如春风化雨般悄然驱散了弥漫在他心头的阴霾。
“收拾战场。”李知涯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将俘虏押回衙署。”
……
稍晚时候,南洋兵马司衙署熬审房内。
右臂缠着绷带的崔卓华端坐在审讯椅中。
尽管脸色苍白,姿态却依旧保持着令人恼火的从容。
耿异和曾全维二人绕着他踱步,像两只审视猎物的猛兽。
曾全维第一个停下脚步,光头在油灯下泛着光:“九爷是吧,您还认识俺不?”
崔卓华抬眼瞥了他一下:“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这秃脑袋。
前锦衣卫试百户曾全维,先在西北当了逃兵,如今又加入乱党,与朝廷为敌。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搞清楚状况!”曾全维恼火地拍了下椅子扶手,“现在是俺们在审你!”
耿异忍不住抢过话头:“别跟他废话了——快问问,那炒股的二十万两银子被你们藏到哪儿了?”
他心疼得直咧嘴。
当初自个儿头脑发昏往里面投了三十两,还有二百两公款在里面呢!
崔卓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笑什么?”耿异火冒三丈。
“我笑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寻经者,张口闭口为民请命,到头来最关心的,不也是那几两银子?”
“废话!”耿异瞪大眼睛,“丢的又不是你的钱!要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没了,我看你还能如此高风亮节?”
“天知道你们这群乱党的钱,”崔卓华冷冰冰地回道,“究竟是挣来的,还是抢来的?”
“妈了个巴子!”曾全维啐了一口,“老子做过锦衣卫,清楚厂卫里人的德行!
谁他妈不敲人竹杠、借机勒索?
不然就只能跟蚂蚁似的挤在锦衣卫后街的吏舍里!
打个手铳都得防着隔壁屋的人听见!
俺不信你就干净!”
崔卓华闭上了嘴,沉默以对。
“好啦……”
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常宁子站起身来:“还是先问问他——
除了今天在棚屋、港口一带打死打伤和抓获的人以外。
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潜伏下来没被挖出的人。”
耿异和曾全维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对,得排除隐患。
崔卓华似很无奈地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觉得我会说出来?”
曾全维意味深长地笑笑,从墙上取下一套刑具:“有这些东西在,不怕你不讲。”
就在曾全维和耿异坏笑着要向惊怒的崔卓华逼近时,门外传来一个略沙哑的女声——
“等等——他是我的!”
几人回头,只见张静媗在几名半大少年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
她今日穿着一身修身的淡黄色长裙,眼神如刀。
“李叔答应过我,”张静媗目光扫过室内众人,最后定格在崔卓华身上,“逮到这群鹰爪子,要把他们领头的交给我。”
耿异等人顿时面露难色。
他们深知张静媗与锦衣卫的旧怨。
但若此时将崔卓华交出去,那些可能潜伏的厂卫卧底就再无挖出的可能。
正当犹豫之际,李知涯走进了熬审房。
他已换下沾染血污的外袍,神色平静。
“把总,”耿异急忙迎上前,“你看这……”
张静媗直接看向李知涯:“李叔,你答应过的。”
李知涯的目光与张静媗对视片刻。
随即转向崔卓华,最后又回到张静媗身上。
在来此之前,他已与钟露慈仔细商讨过。
刑讯逼供,或是单纯交给张静媗报仇,似乎都不是最佳选择。
“小张姐,”李知涯声音平和,“你方便过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