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思”的老板是台湾人,对员工管理严格却又不乏体恤。员工每星期可以有一个下午、两个晚上的轮休时间,这让所有服务生都有机会享受青春岁月里那些偶尔慵懒的下午和浪漫的夜晚。
老板说了:“美好,从早晨开始。”这是要求员工从早晨7:30开始营业,到晚上8:30打烊,始终都要对客人保持温暖的服务态度。但老板也说了:“美好,从我开始。”所以,员工们每天清晨上班都可以享受一份“面包+饮品”的免费早餐。尽管这也遵循了“羊毛长在羊身上”的定律,但雷茗感觉老板至少给足了她们这些年轻的打工者“面子”上的尊重。
雷茗喜欢这里“洋气”的上班氛围。咖啡的醇香,西点的甜蜜弥漫在空气中,缓冲着她初来咋到的焦虑。只是每晚回到那小巷深处的住所,看着蹲在墙角里的行李箱,听着云英夜半时分归来时发出的轻微的碰撞声,雷茗常常会在梦中停不下来的跑,从一扇门跑出,却又闯进了另一扇门,一直一直地跑不出最后一扇出口。
九月的时光在患得患失中过得所剩无几,秋冬换洗的衣褥包裹着父母的叮咛从老家寄过来了。
十月第一个周六的早晨,雷茗在同“蜜思”签劳工合同时,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收支,却始终算不清自己离最后的归宿有多远的距离。心情可以忧伤,但笑容不可以忧伤,顾客可不想把服务生的微笑当作蒙娜丽莎的微笑去解读,用老板的话说:“那样味蕾会很累,就无法全心品尝我们‘蜜思’的美食了。”雷茗收拾好心情,笑对每一位上帝。
“欢迎光临‘蜜思’!”服务生的声音永远裹了糖。
伍寻阳走进店内,咖啡的芬芳立即簇拥着他,这味道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但舒服!伍寻阳径直走向雷茗:“我要一份三明治。”
“伍寻阳!”雷茗意外而开心,看着他居然有一种他乡遇故交的亲切感,虽然这只是他们第三次遇见。
“谢谢你还记得我。”伍寻阳嘴上客气,心上却想:“也不枉我醉翁之意。”其实,对付早餐他是宁愿啃包子馒头充饥也不愿花冤枉钱享受这劳什子西点的。光临此店,纯属挂羊头卖狗肉。
“请问您还需要一份咖啡吗?”雷茗标准的服务生态度。
“不用,谢谢。”伍寻阳端着着他的三明治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定后便打量起店里的设计装潢,一不小心,目光便落进了雷茗的目光里。
“好吧,专心吃三明治!”伍寻阳自嘲。
早上忘了喝水了,三明治没法在伍寻阳的肚子里膨胀,一份吃完了,居然没有一点饱腹感。可是,一份三明治的价钱已经超过他平日早餐消费的三倍费用了。在经济消费上他从不装腔作势。十几年来走过的留守少年的岁月,让他在物质面前十分坦然。
“你好,如果你看着这杯水对它默念一千次‘你真好’,据说它的分子结构可以呈现出最美丽的结晶状态。”雷茗轻轻走来,把一杯温水置于伍寻阳面前。
“真的吗?你真好,你真好…”伍寻阳觉得眼前的女孩真好。
“你慢慢默念吧。”雷茗微笑转身。一抹明媚将她白净的脸庞衬得越发秀气。这不是面对顾客时装饰出来的微笑,而是从内心快乐的土壤上生长出来的微笑。
伍寻阳啜着水,如品琼浆,百般虔诚。一杯水下肚,果然有了充沛的满足感。可他还想呆在这里,他觉得那女孩的音容身姿都溶解在咖啡薄薄的香气里,真是暖香熏得不欲归。伍寻阳干脆伏案画画。
时间分分秒秒地恪尽职守,一个上午的时光在伍寻阳的涂涂画画中被淘光了。时间去了,但桌上的画稿却留住了时光。
“这位顾客,您是否可以给别的客人腾个地方呀”雷茗过来耶挪他,“这个位置你都霸占一上午了,真是把我们咖啡店当图书馆了。”
“咦,你刚才不是穿员工服吗?玩变装啊。”看雷茗换了身休闲服出现在面前,伍寻阳有些恍惚。一进入画画状态,伍寻阳就忘了身处何时何地了。
“我下班了,下午工休。”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不可以。我们有很熟吗?”雷茗佯装不置可否地坐在伍寻阳对面的位置上。
“虽然我感觉我们已经很熟了,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在哪座名山,甚么洞府修真啊?”一向不苟言笑的伍寻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在这个并不了解的女孩面前如此轻松,甚至有种耍赖皮的愉悦。
“小女子乃轩辕墓穴里修炼了两千多年的九尾狐狸。”雷茗说完自己已经趴在桌子上笑作了一团。
“弄错了吧!昨晚 我明明梦见一道士托梦与我,说是有一白蛇娘子穿越千年寻主报恩,叫我今日辰时在一家名唤‘蜜思’的咖啡店好生等候。这咋调包变成狐狸了呢!”
“公子莫恼!随我来。”雷茗忍笑起身走向门口。伍寻阳也匆忙收拾东西紧随而出。
“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咱俩不会再满口胡言乱语了吧。”雷茗和伍寻阳站在在金秋的银杏树下相对而笑。
“我现在可以带你到我们学校逛逛。”伍寻阳希望女孩说“好”。
“谢谢你,下次吧。我现在要去约一个小姐妹。”雷茗挥手离开,复又转身,“雷茗,我叫雷茗。再见。”
伍寻阳望着雷茗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当两个朋友挥手告别时,“再见”二字多么让人温暖,它意味着彼此还有念想;意味着时光的河流还会把两艘暂别的行船带到同一条航道上。当然,也许也意味着自己是多么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