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茗和伍寻阳打的送云英回家。刚到出租屋,还没还过魂来,足浴城就打来电话让云英到店里一趟,说是有客人打来电话说是要带上律师到店里投诉。
“真是恶人先告状!”雷茗恨恨地说。
“雷茗,谢谢你替我留个心眼,你给我的录音笔录下了那男人说的和刘领班合伙欺负我的证据。”
“没事,我会一直陪你的。”雷茗为云英擦掉眼泪转身对伍寻阳说:“寻阳,现在想麻烦你把录音笔里的录音传到U盘,越快越好。”
“好,我弄完马上送过来。”伍寻阳拿着录音笔出门了。
“云英,我打电话跟咖啡店的小姐妹调个休,等寻阳回来了我们一起陪你过去讨个公道。”
雷茗跟同事打完调班电话,一回头,见兰英抽咽成了泪人儿。
“雷茗,刘炎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害我,他可以跟我说分手,甚至让我离开足浴城,何必要把我往虎口里送。”
“你就像一块水晶,在哪里都那么干净透亮;刘炎就像一块尖锐的石头,谁拿在手里都会被刺痛。没有为什么,损人利己就是他的本性。所以通过这件事,发现了他的品性,也是因祸得福,不然以后哪天被卖掉,你还帮他数钱呢。”雷茗走过去抱住兰英,轻轻问道:“你们交往到什么程度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木已成舟’了”?”兰英把脸藏在兰英肩上偷笑。
“调皮!”雷茗搓着兰英的小梨窝道:“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我不是玻璃心,没那么容易碎,刚才只是觉得又怕又冷,现在被你慢慢暖和过来啦。”云英从沙发上挺起身,到冰箱里找吃的,“刚刚跟那渣男斗智斗勇的,把身上的能量都耗光了,现在精神放松了,肚子开始抗议了。”
“别吃冷的。先给你泡热茶,讨回公道后再带你去吃大餐补补元气。”雷茗把电热壶装满水后从简易架子上取下一个茶盘。
如果说这个房子里还有什么精致的东西的话,也只有这茶盘上的一个茶罐、一把茶壶、两盏茶杯了。
茶罐以原矿青灰段泥为底料,外壁手工堆绘的孔雀南飞图唯美凄艳。这是20年前云英的亲人把她放在荒山的白茶树下时留在襁褓里的唯一信物。“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当年她的亲人离去时是否也三步一徘徊呢?茶罐是属于兰英的,里面藏着她的生世,即使后来出门打工,兰英也带在身边。
兰英刚被养父母领养的头几个年头,也是被视若己出。自弟弟妹妹出生后,兰英的养父母在兰英面前也就不避讳她的生世了。幼年的兰英不止一次跑到那棵茶树下哭问:“树爷爷,我妈妈长什么样,她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来接我?”白茶树老了,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似乎把所有的记忆都输送给了年复一年新长出来的白茶。新茶一年年被采下,,记忆也被摘下,不知飘到了哪里?
渐渐长大,渐渐地兰英也就麻木了,觉得自己就是养父母荒山里采回去的一株茶苗,种在家里每年都可以创收。
雷茗打开茶罐,白茶丰富的香调像层浪一波一波地席卷她的神经。段泥泥质疏松,吸附性强,装了20多年的白茶,草木吸收土壤精华后携带的甜腥、芬芳;白茶萎凋时日光赋予的温暖明朗;炭烤时火与焦木热烈缠绵后孕育出的纯粹凛冽;岁月温柔摩挲后留下的醇厚温柔,所有这些美妙都留在了茶罐里。打开茶罐,仿佛就打开了家乡的记忆之门。
雷茗在老家时都是随随便便用粗器陋皿装茶喝的,来到异地后吃穿可以将就,住行可以将就,却分外地在乎喝茶的茶器,仿佛茶杯里装的不是茶,而是她的乡愁。
若有共同的闲暇时间,雷茗喜欢拉着兰英去逛壶庄,最后看中了“小樊壶庄”的一把陈腐多年已呈茄色的紫泥笑樱壶和两盏紫砂粉浆刻花杯。这把“笑樱壶”对她来说并不便宜,可她喜欢壶的名字、线条和质感,“笑樱一开解千愁”啊。
每天打工累了,回到出租房后一壶清茶,一盏清欢,所有的责难、疲倦都被关在了门外。出租房里的家具、电器不知冷眼旁观了过往租客的多少悲喜,上面的记忆复杂而错乱。唯有这些茶具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们。上面只有她们手心的温度,嘴唇的热度。
“我是担心你付出越多伤得越深。”雷茗用茶匙往茶壶里拨进了一撮老白茶,然后用热水快速冲洗醒了一遍茶叶。接着再将热水沿着壶壁缓缓注入茶壶,盖上茶盖。
“你放心,越是在诱惑憧憧的夜色中走路,我越提醒自己要亮得发光,因为一旦落入泥淖我不知道谁能救我出来。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我的出生,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方式都不是我自己能够做主的,我不是自己的主人,可是谁是我的主人呢?爸妈只看到我挣的钱,根本看不到我这个人。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气、一朵云,可能一阵恶风过来就把我吹散了。虽然之前没看穿刘炎的虚情假意,但在找到我的“主人”并得到她祝福之前我是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人的。”兰英说到这手机突然响了。
是刘炎来电,兰英按了免提键。“让你来店里解决投诉纠纷,你怎么跟乌龟似地慢吞吞的。”刘炎不耐烦地催促。
“你才是王八呢!”兰英挂了电话。
“来来,笑樱一笑解千愁。”雷茗掀开茶盖,提起茶壶,往云英的杯子里斟茶。杏黄清亮的茶液从壶嘴倾注而下,这两个来自“白茶之乡”的姑娘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