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十二月左进三十”这九个字,实际上就是告诉其中一个人所在的准确位置。先前年良所用的笨办法,需要很多数据支撑,但是他越算越乱,就算是反推回去求证出来的相关数据,再正推的话都是错误的。直到张文杰说出那九个字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错了,因为他之前的计算是以殷怀梦所在的位置做基础,而实际上作为基础点的应该是周继武所在的位置。
就算是当初发明这个仪式的人,正常情况下也会以殷怀梦为基础,因为那是已经发现的其中一个死门的准确方位。这种方位的计算方式和现代不一样,需要用古代风水堪舆的方式算出来,得出的数据再转换成为经纬度。
经纬度的概念是随着各项技术的成熟后在地图上的表述,而在古代,基本上以山川河流为坐标,特别是当时人们还没有发现地球是圆形的,也就是“地平说”年代,所以,以当时的手法转成的风水相关的数据,如果不经过严格的换算,得到的答案匪夷所思。
年良大致解释了一番,但詹天涯和夏侯都没有听明白。
年良看着夏侯正在绘制的地图:“简单点来说,张文杰做了两个四方生死门,套在一起的。就类似于两个交汇在一起的圆圈,两个圆圈交汇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会出现两个重叠的点,这两个点就是周继武代表的死门和王成洪代表的生门,这是两个幌子。但密码也藏在这两个幌子之中。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只能看到这两个点交汇的这个区域。”
詹天涯明白了:“就是说,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两个圆形交汇的这个区域,而你要做的就是以这个区域为基础,将左右两个圆圈还原出来?”
年良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詹天涯没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让年良更加靠近夏侯,而他则盯着年良。因为他也彻底意识到年良是在装傻,至少从成绩方面来说,年良都是故意考得不那么好。因为詹天涯很清楚,要计算如此复杂的公式,就连他要做到都很难,但是年良的计算速度和准确性比他快了不止一倍。
如果说詹天涯被称为天才,那么年良应该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是詹天涯不掩饰,而且还很骄傲,可年良不仅刻意隐藏,还故意装傻充愣。
为什么?年良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旁边办公室中,撞破额头的张文杰已经上药包扎,但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医生只能从伤口大致判断应该有轻微脑震荡,但不严重,只需要修养就行了。
党向国暂时松了一口气,等张文杰再醒过来审讯的时候,必须将他的身体固定起来,免得他再做出这类的过激行为。同时,党向国大致讲了下张文杰做的事情,隐去了案件中的重点,只说了死了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确定是张文杰毒杀的。
张世恩闻言还是不肯相信,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变成那副模样。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他妻子黄秀云死后,张文杰就性情大变,虽然成绩变得比以前好了,就像黄秀云期待的一样,可张世恩却更喜欢从前那个开朗善良的张文杰。
党向国递给张世恩一根香烟:“张老师,黄秀云死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矿务局的机密了,当时的领导也被追究了责任,所以,你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也不需要怕人对你打击报复,为了这个案子,也为了你儿子,为了能救下更多的人,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世恩犹豫了好一阵,看着床上昏迷中的张文杰说:“很奇怪,我妻子死后,张文杰的行为举止完全就按照我妻子所期望的那样发展,就好像,好像是……诅咒。”
诅咒这个词说出口的时候,党向国却是微微摇头,他自然不相信诅咒的存在。
张世恩却道:“党老师,其实我也不相信诅咒,但是我却相信真的有一种力量,一种自然的力量在控制这一切。”
党向国问:“怎么说?”
张世恩道:“我小时候,在我住的屯子里,有个无赖,人很坏,到处惹事生非,无恶不作,全屯子都恨他,每个人每天都在咒他,后来他得了一种怪病死了。那时候我就觉得……”
“别说了,”党向国打断张世恩,“你也说了,他是得病死的,除非是有人故意让他染病,诅咒是不存在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张世恩狠吸了一口烟开始沉默。
党向国看着张世恩手中快吸完的烟,问:“你说,第一次湿地勘测之后,你妻子黄秀云回来就不对劲儿了,具体表现是什么?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张世恩看了一眼党向国:“能再给我一支烟吗?”
党向国干脆将那一包烟都递给了张世恩。
张世恩自己点燃一支后道:“我只是有一次,偶然看到,她有个罐子,玻璃罐子,放在书房的窗台上,里面有黑色的液体,看起来有点像石油。”
党向国皱眉:“石油?”
张世恩点头:“对,石油,我只是瞟了一眼,就这件事让我很在意。因为黄秀云不允许我进书房,书房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就只有那个装有黑色液体的玻璃罐子。”
党向国又问:“第一次湿地探测,除了你妻子之外,还有别的人参加吗?都有谁?”
张世恩回忆道:“加上黄秀云一共四个人,有个女的叫包淑琴,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叫殷杰,一个叫冉建国。”
“一女两男?”党向国突然想起什么,“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世恩不明白党向国要做什么:“都在局里呀,因为到年龄了,所以,转回办公室工作了,怎么了?”
包淑琴不是本地人,家里原本住在草原。殷杰是豫州人,解放期间就来到这里扎根,和老父亲一起来的。只有冉建国是土生土长的阿勒锦市人。
党向国立即让张世恩将那三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自己跑去隔壁办公室,问年良:“生死门仪式用的男女没有特殊限制吧?”
年良看着党向国问:“什么意思?”
党向国道:“就是说不限年龄胖瘦这些?”
年良点头道:“对,只要是男女都行,但前提是必须是活人,不能是尸体。”
“知道了。”党向国扔下这么一句话后立即跑开去打电话给矿业局,让矿业局马上找到那三个人,并安排了就近的派出所过去接人。
半小时后,矿业局回了电话,告知党向国:包淑琴傍晚散步至今没回家,家人正在到处找人。殷杰昨天就回老家探亲去了。冉建国一周前因为食物中毒住院了。
党向国意识到不对劲儿,立即让派出所的人帮忙去找包淑琴,同时派人去医院找冉建国,又立即往殷杰老家附近的驻地部队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找殷杰。随后,党向国便开始耐着性子等待,并不断在心里祈祷着自己千万不要猜中了,如果猜中了,那么他们一开始就走进了张文杰布置的陷阱中。
凌晨三点,第一个坏消息传来,包淑琴失踪了,最后被人看到的地点位于矿业局后面的田地,因为包淑琴每天晚饭后都会去那里散步。相关执法人员已经扩大了搜索范围,和矿业局的保卫科及组织起来的员工交替休息寻找。就现在情况来看,找到的希望并不大。
党向国听到这个消息,不安的感觉袭来,他意识到,他们真的落进了张文杰的陷阱中。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詹天涯找到党向国:“年良算出来了对应生门的位置,就在学校图书馆,如果确定这个位置是正确的,年良就可以按照这个方式算出剩下的两个仪式地点的位置。”
党向国立即道:“你们赶紧带着所有的工具和我一起去学校。”
詹天涯道:“你去吧,我们留在这里等消息。”
党向国道:“一起去,我们大概是中了圈套。”
詹天涯问:“什么意思?”
党向国转身就走:“路上说。”
詹天涯、年良和夏侯只得带上所有图纸工具和党向国一起乘车往学校赶去。路上,党向国将张世恩所说的告知,说明了包淑琴、殷杰和冉建国三人与黄秀云参与了第一次湿地勘测。
詹天涯和年良听完,脸色大变,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夏侯还一脸茫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坐在副驾驶上的詹天涯看着党向国说:“包淑琴是女的,殷杰和冉建国是男的,加上殷怀梦,刚好凑成四方生死门仪式所用的人,所以,我们之前所查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障眼法,都是张文杰设下的陷阱,他的最终目标是这三个人。”
夏侯傻傻的问:“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党向国从车内后视镜中瞟了一眼夏侯:“四方生死门仪式所用的人,应该是殷怀梦、包淑琴、殷杰和冉建国这四个人。除了殷怀梦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是矿业局的员工,也是第一次和黄秀云一起参加湿地勘测的人,第一次勘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也许是为了隐瞒,也许是为了报复,张文杰必须要解决掉这三个人,将他们变成生死门仪式的一部分便可以一举两得。”
夏侯仿佛明白了:“也就是说,周继武和王成洪只是用来转移我们视线的?”
詹天涯看着车头前方的车灯光柱:“没错。”
夏侯道:“那他绕这么一个圈子干什么?”
詹天涯道:“因为他如果一开始就下手,等于曝光了过去的事情,三个矿业局员工同时失踪,傻子都知道要调查整个矿业局,而且,要同时抓走三个人,不留下痕迹是可能的,现在虽然肯定也留下了痕迹,但是,只要张文杰不开口,我们一个人都找不到。”
张文杰算得很清楚,就算是年良他们知道怎么计算,在没有得到准确线索的前提下,要从殷怀梦的位置推测出其他三个人的位置,只会产生无数的错误。虽然他说出了“西北十二月左进三十”这九个字,也让年良知道要从周继武的位置开始算,就这样他们也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要知道,如果张文杰没有说出那九个字,他们现在依然卡在原地没有任何进展,即便是知道那三个人被抓走,也根本找不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年良道:“张文杰利用时间空间的交错做了个障眼法,就好像你看着一个人离开寝室,朝着图书馆走去,你会认为他是去图书馆,谁知道,他走进图书馆后又从侧门离开去了食堂。”
夏侯这次明白了:“张文杰被捕,那在外面绑走那三个人的肯定就是殷怀雨吧?”
党向国回道:“除了殷怀雨不会有别人。”
詹天涯又道:“而且,张文杰一直在卖弄自己的智商,红色棺材出现在图书馆后小树林的原因。其实他已经告诉我们了,那是仪式其中的一个点,只是我们身在局中,完全没有察觉。”
夏侯又问:“三个人,殷怀雨一个人,怎么能办到?肯定还有其他的帮凶,至少还有两个。”
年良摇头:“不,一个人能办到。顺序应该是先从殷杰下手,然后是冉建国,接着是包淑琴。殷杰回老家了,我估计是殷杰家里出事了,也是殷怀雨设下的圈套,而且他家中肯定只有一个亲人,那样的话,殷杰回去被绑,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发现,说不定他那个亲人也死了。冉建国一个星期前食物中毒住院,也是殷怀梦干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冉建国在医院里老老实实的待上一个星期,等他抓到殷杰,然后再去抓冉建国。包淑琴的行动轨迹很固定,每天都会去矿业局后面的田地中散步,抓她再简单不过了。”
夏侯寻思片刻后道:“我明白了,这也是打了个时间差对吧?”
年良点头:“对,张文杰设计的整个过程,都是利用时间差和信息不对称,因为我们要倒查回去,需要时间,我们在调查的这段时间内,足够殷怀雨做这一切了。”
詹天涯疑惑:“但是,他最终的目的我们虽然知道了,可为什么要对这三个人下手?是报复吗?如果是报复,那么张文杰母亲黄秀云的死肯定与这三个人有关。可矛盾的是,张文杰恨她的母亲,恨到骨子里了,从逻辑上来说,他不会去报复。”
开车的党向国却道:“可是从人性的角度来分析,张文杰是个孝顺的孩子,特别是后来性情大变,所以,他为母亲报仇也不是没可能的。我们必须搞清楚当年去湿地勘测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这三个人死了,张文杰再不开口,就永远搞不清楚了。”
夏侯立即道:“只要抓住殷怀雨,凶手伏法,案子就结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重要了。”
夏侯的话让党向国、詹天涯和年良三人眉头紧锁,对于他们而言,破案结案的确重要,但要搞清楚背后的真相更重要。
詹天涯低头思考着,双手抓着前面的椅背,夏侯对詹天涯的思考方式已经习惯了,只是,他看向年良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年良此时此刻满脸都是汗水,双手握拳坐得笔直,好像很不舒服。
夏侯问:“年良,你是不是晕车了?”
年良没回答,但看得出来他很难受。
党向国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年良,也问:“年良?墨年良!”
年良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后道:“没事,我没事,不用管我。”
实际上,年良脑子中正不断在回响那个诡异的声音。
“放我出去吧,只要我出去,就可以帮你很快查清楚所有的事情。”
“你相信我,我就是你,我不会做别的。”
“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一个人,你相信我,就是相信自己。”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在这里很难受,这里又小又窄。”
“年良!放我出去!快点!”
被束缚住的那个东西一直在碰撞着,试图挣脱,而年良也在拼命抑制着,他很清楚如果那东西出来了会发生什么。
就在此时,詹天涯猛地抬头问:“还差一个人呢?”
党向国问:“你是说祭品吗?”
詹天涯道:“没错,谁是祭品呢?难道还有我们遗漏的人?”
党向国道:“你不是说祭品应该是所谓的异人妖怪吗?张文杰身边不存在这样的人。”
“也许是殷怀雨呢?”詹天涯看向旁边的年良,“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殷怀雨,万一他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许平时被衣服遮挡住了,所以邻居也没有发现?”说完,詹天涯凑近年良,“年良,你怎么了?怎么满头汗水?”
年良只是勉强挤出微笑:“没事,也许祭品就是殷怀雨,所以,我们现在,要马上去学校。”
实际上,党向国出发前,就安排了在学校的特一师工作人员和保卫前往小树林。而他们在赶到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特一师的工作人员想起了詹天涯发现棺材的经过,立即带着人上树查看,果然看到了藏在茂密树叶中被五花大绑的冉建国。
冉建国因为是其中一个生门仪式,自然没有死,却是处于迷糊之中,应该是被殷怀雨使用了某种药物,就在他们准备去解开的时候,却发现冉建国身上还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勿碰,否则他会死”。
无奈,特一师和保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守着现场等党向国等人赶来。